——倒计时 D-364
A 大附中的清晨，从一场不合时宜的暴雨开始。
五点半，宿舍楼走廊的灯依次亮起，像一串被谁随手拨开的旧灯泡，昏黄、摇晃。林知晴睁开眼，第一反应是去摸枕边的药盒——铁皮的，冰凉，边缘已经被她磨得发亮。两片白色抗抑郁药安静地躺在掌心，像两颗小小的纽扣。
她干吞下去，喉咙被苦得发麻，才想起昨晚忘了倒水。
【向日葵系统提示：今日心率基准 72，情绪阈值-3，请保持。】
红色数字悬浮在视网膜上，像一枚甩不掉的血痂。
她闭上眼，深呼吸三次，再睁眼时，数字变成了 68。
很好。
下床、叠被、刷牙、洗脸，动作机械得像被提前写好代码。
宿舍另外三张床还是空的——复读生比其他年级早到三天，整层楼只剩她一个人。
镜子里的女生脸色苍白，眼下青黑，头发长到锁骨，发尾枯黄。
她拿起剪刀，想剪，又放下。
前世，沈放说：“别剪，长发好看。”
那天，他指尖绕着她发梢，声音低得像叹息。
后来，她剪了，在 19 岁生日那天，剪成齐耳短发，发尾参差不齐，像被狗啃过。
现在，她决定留长。
留到 20 岁。
留到沈放 20 岁。
六点整，她撑伞出门。
雨比昨夜更大，风把伞面吹得鼓起，像一张随时会裂开的帆。
她走得很慢，每一步都踩进水洼，裤脚湿到膝盖。
操场空无一人，雨幕像灰色的纱，把教学楼、看台、旗杆都裹进去。
她绕到看台最底层，坐下，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旧 MP3。
耳机塞进耳朵，按下播放键。
——《晴天》。
前奏吉他声响起的瞬间，她心跳突然加速。
【警告：心率 120，情绪阈值-7，请立即干预。】
系统音尖锐。
她没动，只是抬手按住胸口。
120。
和前世一模一样。
那天，也是暴雨，也是《晴天》。
她坐在医院走廊，耳机里循环这首歌，手里攥着沈放的病危通知单。
医生说他失血过多，可能醒不过来。
她听完，只是摘下耳机，走到天台，爬上栏杆。
风把雨丝吹成斜线，打在脸上，像针扎。
她闭上眼，正准备跳，听见身后有人喊她名字。
“林知晴！”
声音撕裂，像被雨水泡坏的磁带。
她回头，看见沈放。
他穿着病号服，手腕缠着纱布，血渗出来，红得刺眼。
他一步步走过来，声音发抖：“你敢跳，我就跟着跳。”
她愣住。
他走到她面前，伸手，掌心摊开，是一颗太妃糖。
“吃糖。”他说，“吃完跟我回去。”
她没接。
他剥开糖纸，把糖塞进她嘴里，指尖碰到她唇瓣，冰凉。
甜味在舌尖化开，苦得发涩。
“林知晴，”他说，“你得活。”
后来，她活了。
他没活。
现在，MP3 里的《晴天》放到副歌。
雨忽然停了。
她抬头，看见一把黑色长柄伞撑在她头顶。
伞柄往下，是沈放的手。
他穿着校服外套，领口敞开，锁骨处的月牙形疤痕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“雨大。”他说，“别感冒。”
声音和前世重叠。
林知晴没说话，只是摘下耳机，递给他一只。
沈放接过，塞进耳朵。
——“故事的小黄花，从出生那年就飘着……”
两人并肩坐在看台最底层，雨幕像一道透明的墙，把世界隔开。
心跳声却清晰可闻。
【提示：目标心率 118，同步率 97%。】
系统音罕见地柔和。
林知晴侧头，看沈放。
少年睫毛很长，沾了雨珠，像碎钻。
他忽然开口：“你怕打雷吗？”
她愣了下，摇头。
“我怕。”他说，“小时候，我妈走的那天，打雷。”
林知晴想起前世，沈放从没提过母亲。
她轻声问：“后来呢？”
“后来，习惯了。”他笑，声音淡，“习惯害怕，也习惯一个人。”
林知晴没接话，只是伸手，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。
掌心相贴，温度交换。
沈放指尖一颤，没挣开。
“沈放。”她叫他名字，声音轻得像雨丝，“以后，我陪你。”
少年没说话，只是反手，扣住她手指。
十指交扣。
心跳声，终于同步。
六点半，升旗仪式前奏响起。
雨彻底停了，云层裂开一道缝，阳光漏下来，照在看台积水里，像碎金。
林知晴起身，拍拍裤腿水渍。
沈放收伞，侧头看她：“走？”
“嗯。”
两人并肩往教学楼走。
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，交错在一起，像两条藤蔓。
【提示：心率恢复正常，情绪阈值+5。】
系统音温柔。
林知晴低头，看两人交扣的手。
这一次，她不会放开了。
教学楼门口，老周拿着名单，看见两人，愣住。
“你们……一起？”
林知晴点头。
沈放淡声：“顺路。”
老周没多问，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。
进教室前，沈放忽然伸手，把她被雨水打湿的刘海拨到耳后。
指尖碰到她耳垂，微凉。
“升旗仪式后，”他说，“来天台。”
林知晴抬眼，撞进他眸里。
那里面，有阳光，有雨，还有——
活下去的理由。
她点头。
“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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