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南枝一夜没睡。
顾言深那句“不知道比知道更安全”像句谶语，让她既不安，又忍不住想抓住那点若有若无的线索。天亮时，她做了个决定——去查十五年前的老百货档案。
市档案馆的老资料室积着厚厚的灰，纪南枝翻到第三排架子时，终于找到了标着“1998-2010年城西商业建筑存档”的箱子。
指尖拂过泛黄的文件夹，她的心跳越来越快。当翻到2010年（也就是十五年前）的那册时，一张夹在里面的老照片掉了出来。
照片上是老百货的开业庆典，前排站着几位西装革履的男人，其中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人，眉眼竟和顾言深有几分像。而他身边，站着个穿米白色旗袍的女人，温婉秀气，手里牵着个小女孩——那女孩眉眼弯弯的样子，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。
纪南枝的呼吸骤然停住。
她颤抖着拿起照片，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：“顾氏与凌氏合作奠基礼，2010.10.18。”
顾氏和凌氏，十五年前竟然有过合作？
那照片上的女人，是她的母亲吗？
正盯着照片出神，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。纪南枝猛地回头，看到凌辰靠在资料室门口，手里把玩着一串钥匙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：“纪小姐查得很认真啊，需要我帮忙吗？”
他怎么会在这里？
纪南枝迅速把照片塞进包里，站起身：“凌先生跟踪我？”
“路过。”凌辰耸耸肩，走进来扫了一眼散落的文件，“看来你也对十五年前的事感兴趣。不如交换一下情报？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复印件，“这是我妈当年的住院记录，2010年冬天，她在老宅摔倒，之后就再没醒过来。”
纪南枝看着那张记录，上面写着“意外坠楼”，但主治医生的签名处，有被涂改过的痕迹。
“我怀疑不是意外。”凌辰的声音沉了下来，“那天老宅的监控，刚好坏了。而负责检修监控的公司，是凌昭母亲的娘家产业。”
纪南枝攥紧了口袋里的照片：“这和我有什么关系？”
“你母亲。”凌辰直视她的眼睛，“2010年在老百货做过三个月的设计顾问，和我妈见过三次面。”
轰——
纪南枝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。
外婆从没提过母亲在凌氏旗下的建筑工作过，更没说过她认识凌辰的母亲！
“你怎么知道……”她的声音发颤。
“查你的时候，顺便查了查你母亲的工作履历。”凌辰的语气缓和了些，“纪南枝，你母亲和我母亲的死，可能有关联。我们现在，或许是同一战线。”
同一战线？纪南枝看着他眼底的认真，又想起他之前的试探和算计，心里乱成一团。
就在这时，她的手机响了，是夏晓惊慌的声音：“南枝，不好了！工地出事了！刚才脚手架塌了，砸到了人！”
纪南枝脸色煞白：“怎么会？我们昨天刚按顾言深给的结构图改了承重方案！”
“不知道啊，现在凌总和白小姐都在现场，说要追究我们工作室的责任……”
电话挂断，纪南枝转身就往外跑。凌辰快步跟上，抓住她的手腕：“我开车送你。”
车窗外的树影飞速倒退，纪南枝看着凌辰专注开车的侧脸，忽然觉得，这场牵扯了十五年的迷局，正随着这场“意外”，被猛地撕开一道口子。
而她和凌辰，不管愿不愿意，都被这道口子，拽得更近了。
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破午后的喧嚣，纪南枝赶到老百货工地时，警戒线已经拉起。
脚手架塌了一角，钢筋扭曲地戳在地上，几个工人正被抬上救护车。白若曦站在凌昭身边，看到纪南枝，立刻扬起声音：“纪小姐可算来了！你设计的承重方案出了问题，伤了人，这笔账该怎么算？”
周围的记者瞬间围上来，闪光灯噼里啪啦响。
纪南枝攥紧手心，刚要解释方案已按顾言深给的结构图修改过，凌昭忽然开口，声音冷硬：“警方已经介入调查，在结果出来前，暂停纪小姐团队的所有工作。”
“凭什么？”纪南枝直视他，“我们有修改后的方案备份，承重参数都是按规范来的！”
“备份？”白若曦冷笑，“谁知道是不是事后伪造的？我看你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，想借项目搞垮凌氏的声誉！”
她的话像淬了毒的针，扎得纪南枝太阳穴突突直跳。就在这时，一只手轻轻按在她肩上，是赶过来的凌辰。
“大哥，白小姐，”他慢悠悠地开口，目光扫过塌掉的脚手架，“现在下定论太早了吧？警方还没查，怎么就确定是设计的问题？”
“不是设计问题，难道是脚手架自己长腿跑了？”白若曦瞪他，“二弟，你总护着她，别是被这女人灌了什么迷魂汤！”
“我只是讲道理。”凌辰弯腰，捡起一块掉在地上的脚手架零件，指尖捻了捻上面的锈迹，忽然笑了，“这零件的磨损程度，至少用了五年，早就该换了。凌氏的工程监理，是睡过头了吗？”
他把零件扔给旁边的监理，对方脸色瞬间惨白。
凌昭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：“二弟，别转移话题。”
“我没转移。”凌辰站直身体，目光锐利，“要么是设计问题，要么是材料问题，要么是人为破坏——不如等警方的鉴定结果？在此之前，谁都别想给纪小姐扣帽子。”
就在这时，人群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：“警方要的原始材料检测报告，顾氏可以提供。”
顾言深走了进来，手里拿着个文件袋，径直走到警察面前：“这是脚手架的采购记录和历年检修报告，顾氏旗下的建材公司当年参与过供应。”
他顿了顿，抬眼看向凌昭：“报告显示，这批脚手架三年前就该强制报废。”
全场哗然。
白若曦的脸瞬间白了：“不可能！我们每年都……”
“每年都走个过场？”顾言深打断她，语气平淡却带着锋芒，“检修记录上的签名，是五年前就离职的工程师。”
凌昭的拳头在身侧攥紧，没说话。
纪南枝看着顾言深，心头涌上一阵复杂。他明明可以置身事外，却偏偏在这个时候递上关键证据。
警察收走报告后，记者们的矛头转向了凌氏的工程管理疏漏。白若曦想再说什么，被凌昭一个眼神制止了。
人群散去后，工地只剩下他们几人。
“多谢顾总。”纪南枝低声道。
顾言深看了她一眼：“我说过，只对项目负责。”他转身要走，又停下，“小心点，凌家的水，比你想的深。”
他走后，凌辰凑到纪南枝耳边：“看来，你的盟友不止我一个。”
纪南枝没理他，只是看着那堆扭曲的钢筋，忽然意识到——这场“意外”，是冲着她来的。对方知道她改了方案，所以才从材料上动手脚，想把她彻底踢出局。
会是谁？凌昭？白若曦？还是……更深藏的人？
“在想什么？”凌辰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。
“想你母亲的事。”纪南枝抬眼，“你刚才说，她坠楼那天，监控坏了。谁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？”
凌辰的眼神暗了暗：“我外婆，也就是凌家老太太。”
纪南枝愣住。
“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？”凌辰笑了笑，带着点自嘲，“老太太最疼我妈，可那天，她是唯一的目击证人。”他看着纪南枝，“现在，你还敢和我继续查下去吗？”
风卷起地上的尘土，迷了眼。纪南枝看着眼前这个玩世不恭却藏着满身秘密的男人，又想起照片上母亲的笑容，缓缓点了点头。
“敢。”
因为她隐隐觉得，母亲的死，和自己父母的车祸，或许是同一条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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