带血的行李箱

宿舍的灯亮了整夜。我坐在地板上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，手里攥着左奇函那件染了血的外套——是张奕然昨晚从地上捡回来的，血腥味混着淡淡的皂角香，像根针反复扎着心脏。

窗外的天一点点亮起来，从墨蓝到鱼肚白，最后被朝阳染成刺眼的红。那红色让我想起左奇函后背的血，想起他被抬上担架时，那双看向我的、逐渐失去光彩的眼睛。

“保护好沈溺。”

他说这句话时的气息还没散尽，像条冰冷的蛇，缠得我喘不过气。如果不是我，他不会躺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；如果不是我，张桂源不会红着眼被警察拦下；如果不是我，他们六个本该在练习室里笑着练舞，而不是在医院和警局之间奔波。

杨博文凌晨回来过一次，眼睛肿得像核桃，说左奇函还在抢救，让我别担心。可他转身时踉跄的脚步，骗不了人。聂玮辰和张函瑞守在医院，张奕然去给大家买早饭，宿舍里只剩下我一个人，和满室挥之不去的压抑。

我站起身，走到衣柜前，猛地拉开柜门。里面挂着他们送我的衣服——左奇函的防晒袖套、杨博文的小熊防晒衣、张奕然披过的外套，还有演出要穿的淡紫色裙子。每一件都带着温暖的记忆，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，烫得人不敢碰。

必须走。

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，就像野草疯长。我不能再拖累他们了，不能让左奇函的伤白受，不能让那把刀有机会再刺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。

我翻出刚来时的行李箱，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塞进去。动作很快，带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。叠到那件聂玮辰送的、绣着小太阳的T恤时，手指突然顿住，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布料上，晕开一小片深色。

对不起。

我在心里对他们说，对躺在病床上的左奇函说，对那个在海边笑着说“要一起出道”的自己说。

行李箱的拉链被我拉到最顶端，发出“咔哒”一声轻响，在空荡的宿舍里显得格外刺耳。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半年的地方——墙上贴着杨博文的漫画，书桌上放着张函瑞的谱子，床头摆着张奕然送的贝壳，一切都还保持着他们在时的样子，却已经没有了温度。

拉开宿舍门时，正好撞见张奕然回来。他手里拎着豆浆油条，看见我和行李箱，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。

“你要去哪？”他的声音很哑，像被砂纸磨过。

我低下头，不敢看他的眼睛：“我……我该回去了。”

“回去？回哪去？”张奕然上前一步，挡住我的去路，手里的早餐袋掉在地上，豆浆洒了一地，“回韩国？回到那些人身边去？沈溺，你告诉我，左奇函为你挡那一刀，是为了让你现在跑掉吗？”

他的话像耳光，狠狠扇在我脸上。我攥着行李箱的拉杆，指节泛白：“我不能再害你们了……奕然，你看左奇函他……”

“他会醒过来的！”张奕然突然提高了声音，眼眶红得吓人，“我们会一起等他醒过来，一起去演出，一起去海边！这些你都忘了吗？”

“我没忘……”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，“可就是因为没忘，才不能再留下来。奕然，我怕了，我真的怕了，我怕下一次……下一次倒下的是你，是杨博文，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……”

我的声音抖得不成调，那些被压抑了整夜的恐惧和绝望，终于像决堤的洪水，汹涌而出。

张奕然看着我，眼神里的愤怒慢慢褪去，只剩下深深的无力。他蹲下身，捡起地上的早餐袋，声音轻得像叹息：“你还记得海边的贝壳吗？我说过，就算被冲得再远，也会记得自己来自哪里。”

“我们的家，在这里啊。”他指着我身后的宿舍，指着远处的练习室，“在有彼此的地方。”

我别过脸，不敢再看他。如果留下来意味着更多的伤害，那这份“家”的温暖，我宁愿不要。

“对不起。”我用力拉开他挡在我身前的手，拖着行李箱往外走。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，像在倒计时。

走到楼梯口时，听见身后传来张奕然的声音，很轻，却带着种碎裂的疼：“你走了，我们怎么办？”

我的脚步顿了顿，心脏像被生生剜掉一块。可我没有回头，只是咬着牙，一步步走进了清晨的阳光里。

阳光很亮，却暖不了那颗已经凉透的心。我知道，这一走，就再也回不去了。那些和他们一起笑过、哭过、拼过的日子，那些藏在练习室和海边的暖意，终究还是被我亲手弄丢了。

行李箱的轮子在地面上滚动，发出单调的声响，像首悲伤的离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