拖着行李箱站在公交站台时,清晨的风卷着落叶打在脚边。我抬头望了眼时代峰峻的方向,宿舍楼的窗户在晨光里泛着冷光,不知道张奕然是不是还站在空荡荡的楼道里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,是杨博文发来的消息:“左奇函醒了!医生说暂时脱离危险了!”后面跟着一串哭腔的表情包。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,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又悬,终究还是没回。
公交车来了,我低着头上去,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。行李箱被塞在座位底下,轮子偶尔碰响地板,像谁在轻轻敲着提醒——你真的要走吗?
车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倒退,练习室、操场、便利店、海边的路牌……那些和他们有关的地方,都被远远抛在身后。我从包里翻出个笔记本,是张函瑞送我的,扉页上写着“把心事写成歌”。
笔尖落在纸上时,才发现手在抖。
“左奇函:
对不起。听说你醒了,真好。你后背的伤一定很疼吧?像我以前摔在礁石上那样疼。他们说你挡刀的时候,眼睛都没眨一下。其实你不用这样的,真的。我不值得。
你教我跑步的时候说,终点线就在前面。可我好像跑不动了,也找不到你的终点线了。
你的发带落在练习室了,下次……算了,没有下次了。”
写到这里,眼泪滴在纸上,晕开了墨迹。我赶紧擦掉,接着往下写。
“张桂源:
你总说我太瘦,逼着我吃你带的零食。其实我偷偷把不爱吃的薯片塞给杨博文了,他总帮我瞒着你。你打篮球的样子很帅,像漫画里的主角。
那天你为了护我,跟人打架的样子,一点都不帅,像只炸毛的小猫。以后别这样了,你的手是用来投篮的,不是用来打人的。
欠你的那瓶冰可乐,大概没机会还了。”
“杨博文:
你的漫画我都收好了,特别是那幅七个小太阳的。你画里的我,笑起来比天上的星星还亮。可现实里的我,好像总让你哭。
你在门板上贴的便利贴,我撕下来夹在笔记本里了。你画的小熊很可爱,比你本人可爱一点点。
以后别总往颜料盘里蹭脸,像只小花猫。”
“聂玮辰:
你的吉他弹得那么好,像有海浪住在琴弦里。那首写给大海的歌,我还没学会和声呢。你说等我学会了,就去海边唱。
其实我偷偷录过你弹琴的声音,睡不着的时候就听。以后大概听不到了,也不会失眠了吧。
你的琴弦别总断,换弦的时候要小心手。”
“张函瑞:
你的谱子写得真好看,像会跳舞的音符。你说我唱副歌的时候,声音像被月光洗过。其实我知道,是你的钢琴把我托起来的。
你做的小鱼饼干,我留了最后一块,放在口袋里,现在有点潮了。
演出那天,你一定要站在最中间唱歌,像你说过的那样。”
“张奕然:
你送我的贝壳,我放在行李箱最底层了。你说贝壳会记得大海,可我怕它记得太多,会累。
你总在我发呆的时候,把耳机塞给我。里面的钢琴曲很好听,像你说话的声音。
你问我走了你们怎么办……对不起,我也不知道。大概……会轻松一点吧。”
笔记本写满了大半本,车窗外的建筑越来越陌生。我把笔记本小心地放进包里,像藏起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。
公交到站时,我拖着行李箱下来,站在陌生的街角。阳光把影子拉得很短,像个孤单的感叹号。远处传来汽笛声,像谁在喊我的名字,又像练习室里的哨声。
我突然蹲在地上,抱着膝盖哭出声。原来离开不是解脱,是把自己扔进更大的空里——这里没有他们的笑声,没有吉他声,没有篮球砸地的声音,只有风卷着落叶,一遍遍问我:
“真的不回头吗?”
行李箱的拉链突然硌到掌心,我摸了摸,发现是那片张奕然送的贝壳,不知什么时候被我攥在了手里。贝壳内侧的珠光在阳光下流转,像片小小的海。
也许,我真的做错了。
可公交车已经开走了,路也已经走到这里了。我站起身,擦了擦眼泪,朝着与时代峰峻相反的方向走去。行李箱的轮子碾过地面,发出孤单的声响,像在替我,一遍遍说着再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