刺眼的灯光下,男人的戒指反射出冷光,像蛇的鳞片。我扶着墙站起来,后颈的剧痛让视线阵阵发黑,膝盖的伤口在渗血,和地上散落的谱纸粘在一起。
“你是谁?我父亲的债和我有什么关系?”我的声音抖得不成调,指尖掐进掌心,试图保持清醒。父亲去世那年我才十二岁,金智妍一家说是他开车撞坏了公司的豪车,可保险公司的记录明明是意外追尾,责任根本不在父亲。
“你父亲沈正浩,”男人从西装内袋掏出张泛黄的纸,推到我面前,“十年前在仁川借了我们公司三千万韩元,用你的抚养权做抵押。他去世后这债就落到你头上了,怎么会没关系?”
纸上的签名歪歪扭扭,确实像父亲的笔迹,可我从没听他提过借钱的事。母亲走得早,父亲独自抚养我,日子过得紧巴却从未亏待过我,怎么可能去借高利贷?
“这是假的!”我把纸扫到地上,碎屑飘起来像白色的灰烬,“我父亲不会做这种事!”
男人突然笑了,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,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:“假的?金家那丫头没告诉你吗?她父亲就是帮我们催债的。你在韩国被欺负,被雪藏,都是我们安排的——谁让你跑了呢?”
仓库的铁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,金智妍从阴影里走出来,手腕上还戴着镣铐的印子,脸上是破罐破摔的冷笑:“沈溺,你以为躲到中国就安全了?这债你这辈子都还不清。”
原来如此。那些在楼梯间的推搡,器材室的黑暗,练习生时期的孤立,全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催债。金智妍她们不过是拿了钱的帮凶,真正的黑手藏在这张泛黄的借据后面。
“我没钱。”我攥紧口袋里的贝壳碎片,棱角几乎要嵌进肉里,“你们想怎么样?”
“很简单。”男人蹲下来捡起借据,手指在上面敲了敲,“跟我们回韩国,签了这份艺人合约,用你的演出费抵债。以你的资质,大概……十年就能还清吧。”
他的语气轻描淡写,像在说今天的天气。十年,那意味着我要再次掉进那个吃人的漩涡,再也见不到左奇函他们,见不到练习室的镜子,见不到重庆的阳光。
“我不签。”我后退一步,后背抵住冰冷的铁架,“你们这是非法拘禁,是绑架!”
“绑架?”男人摊开手笑了,“我们只是在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。你父亲当年可是跪着求我们借钱的,说要给你买最好的钢琴……”
“你闭嘴!”我吼出声,眼泪汹涌而出。父亲的钢琴还在老房子里,琴盖内侧刻着我的名字,那是他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二手琴,怎么可能是用高利贷买的?
金智妍突然上前一步,拽住我的头发往仓库深处拖:“别跟她废话了,老板说了,不听话就打断腿。反正废人也能卖个好价钱。”
头发被扯得生疼,后颈的伤口裂开,血顺着脊椎往下流。我挣扎着踢打,却被另一个男人死死按住肩膀,膝盖再次磕到水泥地,这次是钻心的疼。
“放开她!”
仓库门口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,像炸雷劈开了黑暗。我在混乱中抬头,看见左奇函红着眼冲进来,红色发带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,他身后跟着张桂源和张奕然,两人手里都拎着消防斧,是从宿舍楼道的消防箱里拆的。
“你们怎么来了?”我又惊又喜,眼泪掉得更凶。
“杨博文发现你的谱子掉在楼梯间,”张奕然的声音带着喘,斧头在他手里微微发抖,“我们调了监控,看见他们把你拖进了面包车。”
左奇函已经和两个男人打了起来,他后背的伤大概又裂开了,白色T恤渗出暗红的血,却像头不要命的狮子,拳头一下下砸在对方脸上。张桂源举着斧头吼着冲过去,吓得金智妍尖叫着躲到男人身后。
“报警!快报警!”杨博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,他举着手机录像,手抖得几乎握不住,聂玮辰和张函瑞跟在他身后,两人手里都拿着从路边捡的钢管。
男人见势不妙,突然从腰间掏出把匕首,直冲向离得最近的张奕然。我吓得心脏骤停,却看见左奇函猛地扑过去,用后背挡住了那把刀——和上次在小巷里一样,他总是这样,把我护在最安全的地方。
“左奇函!”张桂源的吼声撕心裂肺。
混乱中,警笛声由远及近。男人和他的同伙想跳窗逃跑,被张函瑞用钢管绊倒,聂玮辰扑上去死死按住他们的胳膊。金智妍瘫在地上发抖,嘴里反复念叨着“不是我做的”。
我爬到左奇函身边时,他已经疼得说不出话,脸色白得像纸。“别睡……”我用手捂住他后背的伤口,血从指缝里涌出来,热得烫人,“我们说好要去音乐节的……你还没教我新动作……”
他看着我,嘴角突然扯出个浅浅的笑,像练习室里阳光最好的那天:“发带……别弄丢了……”
救护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,红蓝交替的灯光透过仓库的破窗照进来,在每个人脸上明明灭灭。张奕然蹲下来抱住我,他的手比我还抖:“没事了,沈溺,没事了……”
我看着左奇函被抬上担架,看着警察给男人戴上手铐,看着金智妍被带走时怨毒的眼神,突然觉得很累。原来黑暗从未离开,它只是换了种方式,藏在借据的褶皱里,藏在人性的阴影里。
但这次,我没有害怕。因为身后有六个少年,他们举着斧头和钢管,眼里的光比警灯更亮,像浪尖上永不熄灭的火焰。
救护车呼啸而去时,张桂源把左奇函掉落的红色发带捡起来,小心翼翼地塞进我手里。发带还带着他的体温,像团小小的火焰,暖得能烧尽所有黑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