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院的消毒水味好像还粘在皮肤上,我推开宿舍门时,指尖还在发颤。左奇函被推进手术室的瞬间,他后背渗出的血染红了我的袖口,像朵开败的花,怎么也擦不掉。
宿舍里空无一人,他们都守在医院。杨博文临走时塞给我的漫画还摊在桌上,画里的七个小人手拉手站在阳光下,我的头顶顶着最大的那颗太阳。讽刺的是,此刻我觉得自己像块泡在冰水里的石头,连阳光都照不进心里。
“都是我的错。”
这句话在喉咙里滚了千百遍,带着血腥味。如果不是我,父亲不会欠下莫名其妙的债;如果不是我,金智妍不会像疯狗一样追着咬;如果不是我,左奇函不会两次替我挡刀,此刻还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。
我走到窗边,看着医院的方向,那里的灯亮得刺眼。手机在口袋里震动,是张奕然发来的消息:“手术还在进行,医生说情况稳定。”后面跟着个加油的表情,可我能想象他打字时发抖的手。
稳定?上次在仓库,医生也说稳定。可左奇函后背的伤疤永远消不掉了,这次……这次可能连站起来都难了。那个总说要在舞台上翻后空翻的少年,那个把发带看得比命还重的少年,可能再也跳不了舞了。
绝望像藤蔓,顺着脊椎往上爬,缠得人喘不过气。我打开床头柜的抽屉,里面放着把美工刀——是上次做手工时杨博文落下的,刀刃闪着寒光,像在对我招手。
也许这样就好了。
这个念头冒出来时,心里竟然有种诡异的平静。我死了,债务自然一笔勾销,金智妍他们不会再纠缠,左奇函不用再为我受伤,张桂源他们也能回到正常的生活,不用再被我这个累赘拖累。
我坐在床沿,把美工刀放在掌心。刀刃很薄,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脏,那里像被挖了个洞,冷风呼呼地往里灌。
“对不起啊,左奇函。”我摸着刀刃,眼泪掉在床单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,“你的发带,我没保护好。”
“对不起,张桂源。”想起他总塞给我的橘子糖,甜得让人想哭,“欠你的冰可乐,下辈子再还吧。”
“对不起,杨博文。”你的漫画我很喜欢,可我补不上那个小太阳了。
“对不起,聂玮辰。”那首歌的和声,我大概学不会了。
“对不起,张函瑞。”你的谱子很好看,可惜我唱不完了。
“对不起,张奕然。”你的贝壳,我带不走了。
我把美工刀举起来,对准自己的心脏。窗外的月光落在刀刃上,反射出我苍白的脸,像个破碎的娃娃。只要用力往下一刺,所有的痛苦、愧疚、拖累,就都结束了。
“沈溺!”
宿舍门突然被撞开,张奕然冲了进来,他身后跟着杨博文和张桂源,三个人都气喘吁吁,眼里布满红血丝。
看见我手里的刀,张奕然的脸瞬间变得惨白。他没说话,只是猛地冲过来,一把夺过我手里的美工刀,狠狠扔在地上。金属落地的脆响,像敲碎了某种死寂。
“你干什么!”张桂源的吼声里带着哭腔,他冲过来抱住我,力气大得像要把我揉进骨血里,“你傻吗?你出事了,左奇函怎么办?我们怎么办?”
杨博文蹲在地上捡那把刀,手指抖得厉害,眼泪掉在地板上,砸出小小的水花:“你不是说……说要跟我们去音乐节吗?你不是答应……答应要补完小太阳吗?”
张奕然走到我面前,他的眼睛红得吓人,却死死咬着嘴唇没哭。“左奇函醒了,”他的声音很哑,像被砂纸磨过,“他说……如果你敢做傻事,他就从医院跑出来,拖着伤腿也要揍你。”
我看着他们,突然像个迷路的孩子,放声大哭起来。张桂源拍着我的背,杨博文把漫画塞到我怀里,张奕然蹲下来,捡起地上的美工刀,扔进了垃圾桶最深处。
“医生说左奇函恢复得很好,”张奕然握住我的手,他的手很暖,能驱散所有寒意,“他还说,等他好了,要教你跳最难的动作,谁敢拖后腿就罚谁跑操场二十圈。”
“对!”张桂源抹了把脸,“还有你的那份烤鱿鱼,我替你存着,少一根都不行!”
杨博文翻开漫画,指着那个空白的小太阳:“你看,我留了最大的位置给你。”
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,落在我们身上。我看着他们脸上的担忧和心疼,突然明白,我以为的解脱,其实是最自私的逃避。左奇函替我挡刀,不是为了让我放弃自己;他们一次次找到我,不是为了看我自我毁灭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我哽咽着说,“我再也不会了。”
张奕然笑了,眼里的泪却掉了下来。他把那片贝壳放在我手心:“记住了,沈溺。你不是一个人,我们是队友,要一起站在舞台上的。”
我握紧手心的贝壳,冰凉的触感里仿佛能透出暖意。窗外的天快亮了,新的一天就要开始。也许未来还有很多困难,但只要身边有他们,有这份沉甸甸的牵挂,我就有勇气走下去。
因为我终于懂得,真正的勇气不是结束,而是哪怕遍体鳞伤,也愿意为在乎的人,好好活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