非标准化实验

自从上次的事情，两个人也开始了同居生活。谢锦书记得搬家那天，许郁林的白衬衫被纸箱边缘勾出丝线，像蜘蛛网般粘在锁骨上，而她自己坚持用算法计算最优收纳方案的模样，让许郁林笑了整整十五分钟。

凌晨2:17，谢锦书被厨房的响动惊醒。她摸到身旁微凉的被褥，空调扇叶发出规律的咔嗒声，像在模拟某种实验仪器的节奏。

推开门时，许郁林正踮脚够橱柜顶层的糯米粉，睡裙肩带滑落至肘间，露出肩胛骨处一道浅色晒痕——那是上周日她们去植物园时留下的纪念。灶台上的红豆沙冒着热气，在黑暗里像微型火山，甜香中混着隐约的桂花味，谢锦书这才注意到料理台上躺着几枝金桂，想必是许郁林深夜从阳台那株四季桂上现摘的。

"你在进行什么非必要能量补充？"谢锦书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上某道刻痕——那是三天前许郁林安装悬挂式香料架时，电钻打偏留下的意外数据点。

许郁林吓得差点打翻糖罐，陶瓷与大理石的碰撞声惊醒了冰箱压缩机，嗡嗡低鸣中她慌忙去扶，腕间的皮筋"啪"地弹到谢锦书小腿上："你明天不是要答辩吗？我查了资料，血糖维持在5.6mmol/L最有利于大脑——"

"错误数据。"谢锦书打断她，弯腰捡起那根印着卡通试管图案的发圈，这是她们上周逛科技馆的周边纪念品，"最新研究证明，演讲表现与血糖无显著相关性。"她顿了顿，指尖残留着发圈上细微的静电，"但失眠会降低前额叶皮层活跃度27%。"

红豆沙"咕嘟"冒了个泡，气泡破裂时溅起的酱汁在电磁炉表面烙下焦糖色圆点。许郁林用木勺划出银河状的糖涡，不锈钢锅沿映出她微微鼓起的脸颊："但汤圆与幸福感正相关。"她转身时睡裙下摆扫过谢锦书的膝盖，布料上印着的薛定谔方程已经被洗得发白，"这是我奶奶的秘方，能打败任何学术压力。"

谢锦书坐在料理台前，看许郁林的手指在糯米团里穿梭。那些常年敲键盘的修长手指，此刻正把星光般的馅料包进雪白的宇宙，指甲盖上还残留着前天涂的可擦洗指甲油——某种会随温度变色的导电涂料，现在正因体温呈现出暮霭般的紫粉色。

"别盯着看。"许郁林耳尖发红，捏团子的力道突然加重，糯米粉簌簌落在她拖鞋上，那对毛绒拖鞋是谢锦书买的，左鞋绣着α右鞋绣着Ω，"会影响面团坍缩速度。"

"伪科学。"谢锦书嘴上反驳，却转而去记录她睫毛投下的阴影频率——每秒颤动7.3次，是平静状态的1.8倍。这个数据让她想起上个月在实验室，许郁林隔着防护玻璃看她操作离心机时，呼吸频率恰好也是基准值的1.8倍。

第一颗汤圆破了，红豆沙沿着许郁林的指缝蜿蜒而下，在腕骨凹陷处积成小小的暗红色湖泊。

"都怪你！"许郁林举着漏馅的团子指控，手背上还沾着几粒没融化的砂糖晶体，在LED灯下像微型星座，"刚才你呼吸节奏变了。"

谢锦书用拇指擦掉她鼻尖的糯米粉，指腹触到微微的汗湿："建议引入混沌理论解释——初始条件下，任何微小扰动都会导致——"她的声音戛然而止，因为许郁林把破掉的汤圆塞进她嘴里，指尖擦过犬齿时带着轻微的颤抖。

红豆沙在舌尖炸开的瞬间，谢锦书记录到体温异常升高0.8℃，这个数值远超食物热效应可能引起的温变范围。她注意到许郁林用来擦手的厨房纸，正是上周自己论文被拒稿那晚，用来擤鼻涕的同款印花纸巾。

"好吃吗？"许郁林眼睛亮得像事件视界外的逃逸光子，脖颈处还粘着几粒逃逸的糯米粉，随着脉搏轻轻起伏。

谢锦书看着狼藉的料理台：打翻的糖霜如超新星爆发，漏馅的汤圆像失败的小行星，许郁林的睡裙沾满宇宙尘埃般的粉末。冰箱贴压着的购物清单上，"糯米粉"后面画了三个感叹号，墨迹晕染开像是经历了一场微型潮汐。

她低头舔掉对方虎口的甜渍，尝到一丝咸涩——可能是方才揉面时渗入的汗滴："实验数据表明...需要重复观测。"

许郁林笑着凑近，发丝间飘落的桂花正好落在谢锦书的睡衣纽扣上："这次要控制变量吗？"

"撤销所有控制组。"谢锦书摘掉眼镜，镜腿勾出许郁林的一缕鬈发，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抛物线，"启动全感官记录模式。"

次日答辩现场，评审教授皱眉看着谢锦书PPT最后一页：

【致谢】

特别鸣谢凌晨2:30的红豆沙汤圆

及其创造者

——本实验最温暖的干扰源

（附注：幸福感提升效果持续至答辩结束后4小时36分）

投影仪的光束里，能看到谢锦书西装领口处沾着半粒干涸的糯米粉，像一颗倔强的小行星碎片，固执地停留在她的宇宙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