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郁林推开实验室的门时，谢锦书正伏在电子显微镜前，眼镜片反射着荧荧蓝光，像两片冻住的湖水。
"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？"许郁林晃了晃手里的保温盒，塑料袋窸窣作响，"食堂都关门了。"
谢锦书这才抬头，额前有一缕头发不听话地翘着，显然已经被她无意识拨弄了很久。她眨了眨眼，似乎刚从某个微观世界抽身："……八点四十？"
"十点半。"许郁林叹气，把保温盒放在唯一没堆满数据的角落，"再这样下去，你的胃会比黑洞先坍缩。"
谢锦书吃饭的样子很认真，像在完成某种精密操作。许郁林支着下巴看她，目光扫过她眼下淡淡的青影。
"这是什么？"谢锦书夹起一块金黄的炸物。
"可乐饼。"许郁林笑了，"别用那种研究外星生物的眼神看它，只是土豆泥裹面包糠炸的。"
谢锦书小心地咬了一口，酥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。许郁林看见她眼睛微微睁大，像小孩第一次发现万花筒。
"好吃吗？"
"嗯。"谢锦书点头，嘴角沾了一点面包糠，"……热力学第二定律。"
"啊？"
"食物从高温向低温传递热量的过程，很像宇宙熵增。"谢锦书用筷子尖轻戳可乐饼，"所有有序最终都会变成无序。"
许郁林突然伸手，拇指擦过她唇角："那这个呢？"指尖拈着那粒面包糠，"算是局部熵减？"
谢锦书僵住了。显微镜下的量子点都没此刻她的瞳孔震颤得厉害。
吃完饭，许郁林赖着不走。
"我帮你整理数据。"她擅自拉开谢锦书旁边的椅子，"就当饭后运动。"
谢锦书欲言又止，最终只是推过一沓图谱："这些需要按能级分类。"
荧光灯嗡嗡作响，许郁林很快发现谢锦书的工作节奏有种奇特的韵律——每记录三组数据就会推一下眼镜，钢笔尖在纸上停留的时间永远精确到秒。
"你为什么研究这个？"许郁林突然问。
谢锦书的笔尖顿住了。她转向电子屏，上面闪烁着复杂的粒子轨迹图："知道杨氏双缝实验吗？"
"光既是波又是粒子的那个？"
"嗯。"谢锦书调出一段模拟动画，"但一旦加入观测设备，干涉条纹就会消失。"光点在屏幕上分裂又重合，像一场微型宇宙芭蕾，"我在找不破坏量子态也能观测的方法。"
许郁林望着她侧脸被屏幕光照亮的轮廓，忽然说："像不像暗恋？"
"什么？"
"越想确认对方的心意，越会改变原本自然的状态。"许郁林转动椅子凑近，"所以有些事……"她的发梢扫过谢锦书的手背，"不如保持量子叠加态？"
实验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机箱风扇的嗡鸣。谢锦书的喉结轻轻滚动，钢笔在纸上洇出一个小小的蓝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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凌晨两点，她们并肩站在研究所的天台。谢锦书指着夜空中的织女星："光子要走25年才能到达这里。"
"那我们现在看到的，是她二十五年前的样子？"许郁林呵出的白气融进夜色里。
"嗯。"谢锦书的声音很轻，"也许某颗星星已经熄灭，但它的光还在宇宙中流浪。"
许郁林忽然转向她："谢锦书。"
"？"
"如果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，你要等二十五年再回答吗？"
夜风掠过天台，谢锦书的眼镜链微微晃动。她低下头，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睛："……数据还没处理完。"
许郁林大笑起来，笑声惊起了屋檐下的麻雀。她故意撞了下谢锦书的肩膀："走吧，大物理学家。你的量子比特在等你。"
她们一前一后走下楼梯，影子在感应灯下时而交叠时而分开，像一对尚未发生纠缠的粒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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