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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:星火暗递

沪上灯烬

法租界的雨,总带着股潮湿的铁锈味。苏曼殊蹲在阁楼的窗下,将阿春留下的布灯拆开,抽出里面的细铁丝——这些铁丝被阿春反复弯折过,留下深浅不一的刻痕,是她偷偷记下的日军布防图。

“老周说,监狱那边出事了。”老陈的堂弟小陈推门进来,裤脚沾着泥,手里攥着张揉皱的报纸。社会版的角落印着行小字:“女囚暴动,已镇压”,旁边配着张模糊的照片,能看见牢房的铁窗被烧得焦黑。

苏曼殊的手指捏着铁丝,指节泛白。他想起阿春塞给他布灯时的眼神,亮得像刚点燃的灯芯。“她们没白死。”他忽然开口,将铁丝弯成个小小的莲花形状,“这布防图里藏着日军军火库的位置,在闸北的废弃工厂。”

小陈的眼睛亮了:“老马他们正缺炸药,要是能端掉军火库……”

“得找个能把消息送出去的人。”苏曼殊望着窗外,雨丝斜斜地打在对面的屋顶上,溅起细碎的水花。他忽然想起那个摇橹的老汉——上次运物资时,老汉曾说自己有个儿子在闸北当学徒,熟悉工厂周围的巷道。

雨停时,苏曼殊带着铁丝莲花找到老汉的船。老汉正蹲在船头补渔网,网眼被日军的刺刀划破了好几个大洞,补起来的地方像块打满补丁的疤。“我儿子前天被抓去看守军火库了,”老汉的声音发哑,“说要是逃跑,就枪毙全家。”

苏曼殊把铁丝莲花放在他手里:“这莲花的花瓣里藏着炸药的用量,蕊里是爆破的时辰。你设法让你儿子看到,他要是愿意……”

老汉摩挲着铁丝上的刻痕,忽然抓起船桨:“我现在就去闸北。”他的手在发抖,不是害怕,是激动,“我儿子小时候最爱看我扎莲花灯,说长大了要让闸北的灯比租界还亮。”

送老汉离岸时,苏曼殊往他的船里塞了盏新做的纸灯。灯架里藏着半包火柴,是老周从药铺的夹层里翻出来的,划着时能冒出蓝火苗,不容易被发现。“要是事成了,就往天上放盏灯。”他望着船影消失在雾里,“我在阁楼等着。”

接下来的三天,沪上格外安静。日军加强了巡逻,连法租界的路口都架起了机枪。苏曼殊躲在阁楼里,将那些焦黑的灯模一个个擦亮,露出底下“光明”二字的刻痕。老周每天送来药铺的账本,在“当归”“黄芪”的字样旁,用朱砂点出日军的动向——红点越来越密,像要滴下来的血。

第四天夜里,闸北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巨响,震得阁楼的窗户“嗡嗡”作响。苏曼殊扑到窗前,看见天边升起一团火光,像朵突然绽放的红莲花。紧接着,第二声、第三声巨响接连传来,火光映红了半边天。

“成了!”老周撞开房门跑进来,手里举着盏亮着的纸灯,“刚才有个卖报的小孩说,闸北的军火库炸了,日本人正到处抓人呢!”

苏曼殊抓起那盏准备好的纸灯,冲到楼顶。夜风带着火药的味道,吹得他的僧袍猎猎作响。他点燃灯芯,看着纸灯缓缓升空,灯影在云层里穿梭,像只终于挣脱束缚的鸟。

远处的街道上,传来零星的枪声,夹杂着人们的呼喊。苏曼殊知道,这只是开始——军火库的爆炸声,是新的信号;升空的纸灯,是未写完的战书。那些藏在牢房里的名字,那些埋在芦苇荡的忠骨,那些被火烧过的灯模,此刻都化作了这沪上的星火,在黑暗里越烧越旺。

天亮时,小陈带来了老汉的消息:他儿子成功引爆了炸药,却没能逃出工厂,老汉为了掩护其他同志,拉着两个日本兵跳进了火里。“他最后说,”小陈抹了把脸,“让咱们接着放灯,他在天上看着呢。”

苏曼殊把那截从竹林带回来的灯芯草,种进阁楼的花盆里。泥土是从闸北的废墟里挖的,混着烧焦的木屑。他相信,只要根还在,总有一天,这灯芯草会抽出新芽,就像这沪上的人,无论经历多少苦难,总能在灰烬里,重新燃起希望的火。

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,淅淅沥沥,却不再带着铁锈味。苏曼殊望着花盆里的泥土,忽然觉得,这沪上的灯,从来就不是孤零零的一盏。它在老汉的船桨上,在阿春的布灯里,在每个愿意为光明赴死的人身上。只要还有人记得怎么点燃灯芯,这长夜,就终有尽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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