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屿一中高二年级的走廊,在课间总是充斥着青春的喧嚣。但今天,这份喧嚣里掺杂了太多异样的目光和压低的窃窃私语,更多的是私笑和戏谑的表情。池烈像一头被围观的新奇困兽,浑身散发着“生人勿近”的低气压,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咚咚作响。所过之处,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,眼神里有好奇,有戏谑,更多的是赤裸裸的八卦。
“看!是池烈!嘴巴好像真的肿了…”
“嘘!小点声!你不想活了?不过陆神也太猛了吧…”
“什么人工呼吸啊,我看就是强吻!池烈那表情,啧啧…暧昧的不成样啊~”
“论坛都爆了!高清图!标题:‘冰山学神为救人献吻,暴躁校霸娇羞(?)怒吼’…哈哈笑死!”
那些细碎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池烈的耳朵。他猛地停下脚步,赤红的眼睛扫视过去,被他目光触及的人瞬间噤若寒蝉,作鸟兽散。
“操!”池烈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墙壁上,指关节传来闷痛,却压不住心头的邪火。整整一天了!从实验室事故到现在,他的手机就没消停过。林骁那小子发来的论坛截图,标题一个比一个离谱,配图更是抓拍了他压在陆栖迟身上、两人嘴唇相撞的“精彩瞬间”,以及他捂着嘴对陆栖迟怒吼的“娇羞”(?)表情。
最他妈让他窝火的是陆栖迟那王八蛋!一句轻飘飘的“人工呼吸而已,矫情什么?”,搞得自己像一市井泼妇般的直接把他钉在了耻辱柱上!现在全校都认定是他池烈被陆栖迟“强吻”了,还他妈“矫情”!
“陆栖迟…你给老子等着!”池烈咬牙切齿,目标明确地冲向高二(1)班的教室。他必须跟那个颠倒黑白的家伙“好好谈谈”!
高二(1)班门口。
池烈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,带着一身煞气堵在那里。原本喧闹的走廊瞬间安静下来,所有人都三三两两的窃语,等着看一场世纪大战。
陆栖迟正背着书包,慢条斯理地从教室里走出来。他已经换下了那身沾满污迹的实验服,穿着干净整洁的蓝白校服,金丝眼镜也重新架回了鼻梁上,恢复了那副拒人千里、满脑的学神模样。除了唇上那道结了痂、颜色略深的细小伤口,几乎看不出几小时前他红着脸在窒息边缘挣扎。
看到堵在门口的池烈,陆栖迟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,眼神也毫无波澜,仿佛池烈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。
“喂!站住。”池烈一步跨出,高大的身躯像堵墙一样拦住了陆栖迟的去路,阴影将对方完全笼罩。
陆栖迟停下了脚步,微微抬眸,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:“有事?”
那副置身事外无闻世事的样子彻底点燃了池烈的怒火。他逼近一步,几乎能闻到对方身上残留的、极淡的冷冽薄荷味,这让他体内的Alpha信息素又是一阵不受控制的躁动。他强压下那股冲动,声音压得极低,却充满了火药味:“陆栖迟,你什么意思?”
“什么什么意思?话能不能说清楚点?”陆栖迟反问,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。
“靠,装傻是吧?”池烈气得想笑,指着自己还有些红肿的嘴唇,“实验室!你他妈说什么人工呼吸?谁让你人工呼吸了?!老子救你,你恩将仇报,还倒打一耙!你干的是人事吗你!?”
周围竖着耳朵偷听的同学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来了来了!正主对峙了!”
陆栖迟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,他甚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,镜片反射着冷光:“首先,爆炸源是我实验台的酒精灯和烧瓶,事故责任在我。其次,你扑倒我的行为,客观上避免了玻璃碎片对我造成直接伤害,对此,我表示感谢。”
他的语调平稳得像在宣读实验报告,没有半分情绪起伏。
“感谢?呵。”池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声音陡然拔高,“你他妈就是用全校造谣老子被你亲了来‘感谢’的?!”
“舆论是不可控的。别人的想法就代表你的想法?”陆栖迟依旧冷静,“我无法干涉他人如何解读意外事件。至于‘人工呼吸’的说法,”他顿了一下,目光扫过池烈愤怒的脸,“在当时那种情况下,你压在我身上,嘴唇紧贴,并且我确实因为外力冲击出现了短暂窒息迹象。从旁观者视角,做出‘人工呼吸’的初步判断,符合事实和逻辑。我澄清事实,我做错了吗?”
“符合逻辑?澄清事实?”池烈简直要气疯了,他一把揪住陆栖迟的衣领,将他猛地按旁边的墙壁上!这个动作瞬间引爆了周围人的惊呼!
陆栖迟的身体僵硬了一下,脸色似乎又白了一分,呼吸也急促起来,但他没有挣扎,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,直直地、毫不退缩地看着池烈,声音依旧平稳,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:“放手。”
池烈揪着他衣领的手能感觉到对方校服下绷紧的肌肉和微微的颤抖。他看到了陆栖迟眼中一闪而过的、类似实验室里那种濒临窒息的痛苦神色。这让他心头莫名一紧,揪着衣领的手指下意识地松了些力道,但怒火未消。
“放手可以。”池烈凑近,几乎咬着牙,灼热的呼吸喷在陆栖迟冷凉的脸上,“不管你什么事,你他妈现在、立刻、马上!去论坛发帖!给老子澄清!说清楚是你自己哮喘发作!老子是在救你!不是什么狗屁人工呼吸!更不是老子被你强吻了!”
陆栖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似乎在强忍着什么。他看着池烈近在咫尺的、写满暴躁和屈辱的脸,沉默了几秒,忽然道:“澄清?可以。”
池烈一愣,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。
但陆栖迟接下来的话,却让他瞬间如坠冰窟:“我会如实陈述:高二(3)班池烈同学,在本人进行化学实验时,因操作不当如:错误添加过量试剂、加热方式不规范等,具体细节可调取实验室监控,引发器皿爆裂事故。在事故中,池烈同学因惊慌失措,动作鲁莽,将本人扑倒在地,导致本人头部受到撞击,并因吸入其大量外泄的Alpha信息素,诱发严重哮喘发作,一度危及生命。其后续所谓的‘救援’行为,实为事故直接责任人慌乱下的本能反应。”
他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,每一个字都像具有极强穿透力的子弹,射向池烈。
“你…你他妈放屁!”池烈气得浑身发抖,揪着衣领的手再次收紧,“老子操作不当?监控?你他妈想栽赃我?!”
“栽赃?”陆栖迟嘴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,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,“池烈,你确定你当时的操作,经得起监控回放?你确定,张老师不会因为压力,将事故责任部分归咎于离得最近、并且‘主动’引发后续混乱的你?未免也太高看起自己了?”
池烈的心猛地一沉。他当时全神贯注在滴定上,根本没注意自己操作有没有小瑕疵。而且,他撞开椅子扑过去,确实引发了更大的混乱…如果陆栖迟真这么写这么这么说,加上他“学神”好学生和“受害者”身份,老张和学校会信谁?不言而喻!
“ 你想怎么样?”池烈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,带着被拿捏住软肋的不甘和愤怒。
陆栖迟没有立刻回答隐约间陆栖迟的嘴角微微扬了一下。他抬手,用一根手指,冷静地、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,将池烈揪着他衣领的手一点点掰开。他的手指冰凉,力道却异常坚定。
重获自由后,陆栖迟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被揪皱的衣领,动作优雅得像在抚平礼服上的褶皱。然后,他才从自己那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深灰色皮质书包里,慢条斯理地掏出了一个东西。
不是手机。
而是一个深蓝色、印着“青屿市第一中心医院”字样的硬壳病历本。
池烈瞳孔一缩。
陆栖迟修长的手指翻开病历本,精准地停在了某一页。他将那一页内容转向池烈,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、宣告式的冷静:
“池烈同学,请看。”
池烈狐疑地低头看去。纸张很新,上面是打印的密密麻麻的医学名词和诊断结果,他看不太懂,但几个加粗的黑色字体像毒刺一样扎进他的眼睛:
【临床诊断】:信息素特异性过敏症 (Alpha源性,高度敏感型)
【主要过敏源】:池烈 (Alpha),信息素特征:高强度阳光木质调
【临床表现】:接触后诱发剧烈支气管哮喘、荨麻疹、严重者可致过敏性休克
【治疗建议】:严格避免接触过敏源。必要时可尝试在严密医疗监控下进行微量脱敏暴露治疗,以降低极端反应风险,但效果不确定,存在高度危险性。
池烈的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不是…信息素…过敏症?对他?池烈?啊?
“这…这什么玩意儿?”池烈指着那行“主要过敏源:池烈”,声音都有些变调,“你他妈逗我?老子信息素有毒?!”
“病历摆在那呢,是否‘有毒’是相对概念。”陆栖迟合上病历本,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一个实验变量,“对于我而言,你的信息素,就是致命的过敏源。实验室的事故,以及你鲁莽的‘救援’行为,导致我直接、大量接触了你的信息素,造成了严重的后果,这一点,病历和急救记录可以证明。
他顿了顿,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,直刺池烈:“现在,回到责任问题。如果你坚持要求我‘澄清’,我会如实反映你操作不当引发事故上报学校,以及你的Alpha信息素对我造成的二次伤害。校规对于实验操作严重失误导致他人受伤的处罚,以及Alpha因信息素管理不当对Omega造成实质性伤害的追责条例,如果你听不懂,需要我为你详细解读吗?”
池烈的脸色彻底变了。他不在乎什么处分,但“Alpha信息素伤害Omega”这个罪名,在现行的ABO保护条例下,一旦坐实,后果极其严重!轻则记过留档,重则…他简直不敢想!而且,陆栖迟家里…他隐约听说过,背景很深又有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