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着池烈眼中翻涌的震惊、愤怒、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,陆栖迟知道火候到了。他推了推眼镜,抛出了真正的目的:
“当然,还有另一个解决方案。”
池烈死死盯着他,像看着一个披着好人皮的恶魔。
“鉴于我的过敏症特殊性,以及目前医学界对此研究有限,我需要一个长期、稳定的微量过敏源暴露环境,在可控条件下进行观察和适应性训练,也就是所谓的‘脱敏治疗’。”陆栖迟的声音毫无起伏,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科研项目,“而你,池烈同学,作为唯一的、不可替代的过敏源载体,是最合适的‘治疗’对象。”
池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:“你他妈…让老子给你当…小白鼠?!”
“这是对你我双方都最有利的选择。”陆栖迟无视了他的震惊和愤怒,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,“你配合我的‘治疗’,我则对实验室事故以及后续的信息素接触事件保持沉默,不会追究你的任何责任。我们之间的‘误会’,自然也会随着时间淡化。”
“我凭什么信你?这破病历谁知道真的假的!”池烈低吼,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。
“病历的真实性,你可以随时去市一中心医院信息素过敏专科核实,主诊医师姓陈。”陆栖迟早有准备,回答得滴水不漏,“当然,如果你拒绝合作,我尊重你的选择。只是后果,你需要自行承担。”
他微微扬起下巴,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,那里白皙的皮肤上,似乎还残留着昨天窒息挣扎后的脆弱感,但眼神却冰冷而强硬:“选择权在你,池烈同学。是接受这份‘治疗’协议,还是赌上你的前途,试试学校和AO保护协会更相信谁的说辞?”
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。围观的同学们大气不敢出,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,但池烈那副被彻底拿捏、憋屈到极点的表情,和陆栖迟那副掌控全局、冷静到可怕的姿态,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。
池烈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扔在砧板上的鱼。愤怒、屈辱、不甘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脏。他看着陆栖迟那张精致却冰冷的脸,恨不得一拳砸过去。但他不能。那本病历和陆栖迟轻描淡写的话语,像一把无形的枷锁,牢牢套住了他。
他死死攥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陷进掌心,带来尖锐的刺痛。许久,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,声音嘶哑,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无力感:
“怎么…‘治疗’?”
陆栖迟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,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微不可察的一丝。他从书包里又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,翻开,上面是打印好的、条款清晰的协议。
“很简单。”他将笔记本和一支笔递给池烈,声音依旧平稳,“从明天开始,每天放学后,到实验楼顶楼西侧天台。我需要你配合进行微量信息素暴露。每次持续十五到三十分钟,具体时长视我的耐受情况而定。你必须保证准时出现,并且…”
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池烈紧握的拳头上,补充道:“…控制好你的信息素,保持情绪稳定。剧烈的情绪波动会导致信息素失控外泄,这对我的‘治疗’是灾难性的。”
池烈看着那打印得工工整整、充满不平等条款的协议,感觉自己像个签卖身契的傻子。他一把抓过笔,看都没看,在签名处狠狠划下自己龙飞凤舞的名字,力道之大几乎要划破纸页。
“行!老子签!”他把笔和本子粗暴地塞回陆栖迟怀里,眼神凶狠得像要杀人,“陆栖迟,你最好别耍花样!否则…”
“否则?”陆栖迟接过本子,仔细检查了一下签名,小心地收进书包。他抬眼,对上池烈凶狠的目光,唇角似乎弯了一下,那弧度极其短暂,带着一丝冰冷的、胜利者的意味,“放心,我是个遵守协议的人。毕竟,你是我的‘药’。”
“药”字被他咬得很轻,却像一根带刺的藤蔓,瞬间缠绕上池烈的心脏,带来一阵异样的刺痛和束缚感。
陆栖迟不再看他,转身,背着书包,挺直着脊背,像完成了一项精密实验般从容地离开。留下池烈一个人站在原地,像一头被拔光了利齿的困兽,对着他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,狠狠一拳再次砸在墙上!
“操!”
第二天,放学铃响。
池烈臭着一张脸,像上刑场一样,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实验楼顶楼。林骁在后面追着喊:“烈哥!打球去啊!你去那破天台干嘛?喂!”
“少管!”池烈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句,烦躁地抓了抓头发。
实验楼顶楼很安静,西侧天台更是人迹罕至。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,傍晚微凉的风立刻灌了进来,吹散了池烈心头的些许烦躁。
陆栖迟已经到了。
他背对着门口,靠在天台边缘低矮的水泥围栏上。夕阳的金辉勾勒出他清瘦挺拔的身影,白色的校服衬衫被风吹得微微鼓起。他手里拿着那个深蓝色的哮喘吸入剂,似乎刚用过药,正低头看着掌心,侧脸在光影下显得有些不真实的沉静,甚至…脆弱?
听到脚步声,陆栖迟迅速将吸入剂揣回裤兜,转过身。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冰冷面具,金丝眼镜反射着夕阳的余晖,看不清眼神。
“很准时。”他淡淡开口,听不出情绪。
池烈冷哼一声,双手插在裤兜里,一副吊儿郎当的不耐烦样:“少废话,陆医生。今天要闻哪里?胳膊?脖子?还是你想再试试嘴?”他故意用轻佻的语气,试图找回一点场子。
陆栖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显然被“试试嘴”这种话刺到了。但他没有发作,只是平静地走到天台中央一张废弃的、还算干净的石桌旁,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和一个看起来就很精密的、带显示屏的便携式气体检测仪。
“坐下。”他指了指石桌对面的位置,命令式的口吻。
池烈撇撇嘴,不情不愿地坐下,故意把椅子弄出很大的响声。
陆栖迟没理他,将检测仪放在桌上,调整了一下参数,然后才抬起眼,目光落在池烈身上,像是在评估一件实验器材。
“手腕。”他言简意赅。
“什么?”池烈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“把你的左手手腕,放到桌面上。”陆栖迟重复了一遍,语气不容置疑,“我需要从低浓度、非腺体区域开始接触。”
池烈看着陆栖迟那副公事公办、像是在指挥小白鼠的样子,心头又是一阵无名火。他磨了磨后槽牙,最终还是认命般地把左手“啪”地一声拍在了冰冷的石桌面上,粗声粗气地说:“给!闻吧!陆大医生!”
陆栖迟没在意他的态度。他拿起那个气体检测仪,将小巧的探头小心翼翼地靠近池烈的手腕内侧,那里皮肤相对薄,脉搏跳动明显。显示屏上立刻跳动着数值。
然后,在池烈惊愕的目光中,陆栖迟微微俯身,靠近了他的手腕。
距离很近。
池烈能清晰地看到陆栖迟低垂的眼睫,根根分明,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。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极淡的、清冽的薄荷信息素,混杂着一种…医院消毒水的冷冽味道。
陆栖迟没有真的把鼻子贴上来,他只是保持着那个靠近的姿势,似乎在仔细感受着什么,同时专注地盯着检测仪屏幕上的数值变化。他的呼吸很轻,很克制,像怕惊扰了什么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缓慢。天台上只有风声,和检测仪偶尔发出的轻微滴答声。
池烈浑身僵硬地坐在那里,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被架在火上烤。陆栖迟靠近时带来的压迫感,和他身上那股冰冷的、带着疏离感的薄荷气息,奇异地交织在一起,让他体内的Alpha信息素又开始蠢蠢欲动。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对方的目光下,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。
就在池烈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耗尽时,陆栖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。他猛地直起身,迅速后退了一步,同时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深蓝色的吸入剂,对着自己的口腔快速按了两下。
“嘶——嘶——”
药物喷出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。
陆栖迟紧闭着眼睛,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,用力地、深深地吸着气。虽然反应远不如昨天剧烈,但他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颊似乎更白了一点,眉心紧蹙着,像是在极力忍耐着某种不适。
池烈看着这一幕,心头那点烦躁和戏谑瞬间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。愤怒?有点。憋屈?更多。但还有一丝…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…担心?
这混蛋…是真的过敏?对自己?
陆栖迟缓了几口气,慢慢睁开眼睛。他的眼神有些疲惫,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。他看了一眼检测仪上记录的数据,在平板电脑上快速输入了几行字。
“可以了。”他收起仪器和平板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“今天到此为止。”
池烈如蒙大赦,立刻收回自己僵硬的手腕,仿佛上面沾染了什么病毒。他站起身,一刻也不想多待,转身就要走。
“明天同一时间。”陆栖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,依旧是那种平淡无波的语调,“不准迟到。”
池烈脚步顿了一下,没回头,只是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,算是回应。他拉开铁门,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,仿佛逃离什么洪水猛兽。
陆栖迟独自留在空旷的天台上。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他站在原地,没有立刻离开。晚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,带来一丝凉意。
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,那只刚刚拿着检测仪靠近池烈手腕的手。指尖,似乎在微微颤抖。
他低头,看着自己颤抖的指尖,又看了看裤兜里那个深蓝色的吸入剂轮廓。然后,他做了一个池烈绝对意想不到的动作——
他伸出左手,小心翼翼地、极其缓慢地,抚上自己唇边那道已经结痂的细小伤口。指尖的触感温热而清晰 ,似乎总有一股意犹未尽的不满足感,陆栖迟反应过来捂着脸觉得自己疯了。
脑海中,瞬间闪过实验室里混乱的画面:巨大的冲击力,滚烫的液体飞溅,冰冷的地面,还有…那个猝不及防、带着血腥味和霸道阳光气息的、几乎让他窒息的撞击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