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相

周明轩带来的“惊喜”是台光谱分析仪，机身贴着国家天文台的铭牌。“老张生前托我做的。”他把仪器接进观测系统，额角的皱纹在灯光下格外清晰，“她说你们肯定会需要这个。”

林漾的目光落在仪器的校准记录上，最后一次校准日期是张老师去世前三天。他突然想起张老师的星星信纸上，有张用铅笔描的光谱图，旁边写着“给漾熠的礼物”。

“行星环的高密度物质，可能是白矮星残骸。”周明轩指着屏幕上跳跃的曲线，“这意味着‘漾熠’星曾经历过超新星爆发，却奇迹般保留了行星系统。”

江熠突然笑出声，指尖在屏幕上“漾熠”星的位置画了个圈：“像不像我们？”

周明轩的笔顿了顿，镜片后的眼睛有点红。“我当年反对你的课题，不是因为学术分歧。”他把杯底的咖啡喝完，“是怕你们走我师弟的老路——他和爱人在80年代被批斗，最后……”

观测站的铁门突然发出吱呀声，江熠妈妈拎着个保温桶站在门口，香樟苗的枝叶从桶里探出来。“周教授说你们爱吃青团。”她把保温桶往桌上放，目光在光谱仪上停留片刻，“这东西能看见星星的过去？”

林漾看着她鬓角新添的白发，突然想起去年春节，她把亲戚送来的相亲照片偷偷塞进垃圾桶。那时江熠在厨房煮饺子，蒸汽模糊了玻璃窗，也模糊了她转身时发红的眼眶。

“能看见。”江熠把行星环的三维模型调出来，“就像我们能看见高中的香樟树。”

香樟苗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摇晃，像在应和某个跨越时空的约定。

偏食

南半球的第一个冬至，观测站迎来群特殊的访客。二十个来自国内的高中生站在射电望远镜下，仰着脖子发出惊叹，其中个扎马尾的女生突然举起手：“林老师，您和江老师是……爱人吗？”

林漾的手猛地一颤，星图册从膝盖滑落。江熠弯腰去捡时，女生的老师慌忙道歉：“小孩子不懂事……”

“是。”江熠把星图册递给林漾，指尖在“猎户座”三个字上敲了敲，“就像参宿四和参宿七，永远在同一个星座。”

女生的眼睛亮起来，从背包里掏出本《天体演化简史》。“我爸说，这是您当年捐给学校图书馆的。”书的扉页上，“宇宙很大，但我只看得见你”的字迹旁，多了行稚嫩的批注：“希望我也能找到我的星星”。

送走访客后，林漾在主控室发现江熠在翻相册。最上面那张是他们高中的毕业照，江熠妈妈用红笔把他们俩圈出来，旁边写着“熠儿和他的星星”。

“她什么时候写的？”林漾的指尖抚过照片边缘的折痕。

“上周整理旧物时发现的。”江熠把相册合上，金属搭扣发出轻响，“还有这个。”

他从口袋里掏出个蓝色糖纸包，里面不是薄荷糖，是片压平的香樟叶，叶脉上用针刻着“2015.9.12”——他们第一次在操场看星星的日子。

观测站的夜风吹起窗帘，林漾看着叶面上的刻痕，突然明白有些心意，早在时光里长成了参天大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