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叠的疤痕

玻璃碎片的寒光里，江离看清了自己手腕上的红痕——不是烫伤，是用朱砂画上去的，边缘还沾着细碎的纤维，与铁盒里绒布的质地完全相同。

“这是苏晚的把戏。”陈默的声音从两侧传来，镜内外的身影同时抬手，指尖在疤痕上方悬停，“她总说，影子的伤口会传染给本体。”

江离猛地甩动手臂，红痕却像活物般渗进皮肤，留下淡粉色的印记，与陈默手腕上的疤痕分毫不差。他踉跄着后退，撞翻的道具架上，那顶黑色礼帽滚到镜子前，帽檐的“7”字突然渗出暗红色液体，在地上晕开个诡异的符号——和火灾现场残留的朱砂印记一模一样。

“看懂了吗？”陈默弯腰拾起礼帽，帽衬里掉出张折叠的戏票，日期是第七场演出当天，座位号“7排7号”，票根背面用铅笔写着：“他来了，带着枫叶。”

江离突然想起病历单上的记录：苏晚的幻觉里，总有个“戴枫叶胸针的男人”。他盯着陈默的白大褂领口，那里果然别着枚银色胸针，枫叶的纹路里嵌着点暗红，像是凝固的血。

“赵宏也是你杀的。”江离的声音发紧，碎片在掌心硌出红痕，“火灾现场的朱砂，是你用来画‘镇魂符’的，就像苏晚戏服上绣的那些。”

镜中的“陈默”突然笑了，抬手摘下眼镜，露出双与苏晚如出一辙的杏眼。“你再看看这个。”镜外的陈默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，封面上贴着张照片——少年时期的赵宏、苏晚和另一个戴眼镜的男生，站在剧院后台，三人胸前都别着枫叶胸针。

“我们是戏剧社的铁三角。”陈默的指尖划过照片里的男生，“他叫林深，是苏晚的初恋。后来林深在排练时坠台身亡，苏晚就疯了，总说看见林深的影子在镜子里晃。”

江离的目光落在照片角落的道具箱上，箱子上的编号“7”被红漆圈住，与礼帽上的字迹出自同一人之手。“所以你杀他们，是为了替林深报仇？”

“报仇？”陈默突然扯开白大褂，内衬上绣满了颠倒的“7”字，“你见过替自己报仇的人吗？”他指向镜中的影像，镜里的“江离”正慢慢撕下脸皮，露出张带着枫叶疤痕的脸——是林深。

玻璃碎片突然发烫，江离失手将它摔在地上，碎片反射的光里，映出陈默后颈的胎记——月牙形，和苏晚戏服领口的刺绣图案完全重合。

“苏晚的胎记在左颈。”江离的声音发颤，“你是……双胞胎？”

陈默没回答，只是将那半把钥匙扔过来。钥匙在空中划过的弧线，与镜中“林深”抛出的钥匙轨迹完全重叠，落地时刚好插进礼帽的“7”字凹槽里。咔嗒一声，帽顶弹开个暗格，里面躺着枚褪色的枫叶胸针，背面刻着“深”字。

“林深坠台那天，戴着这枚胸针。”陈默的眼镜片反射着镜光，“苏晚说，她看见林深的影子从镜子里爬出来，把胸针藏进了道具箱。后来赵宏偷走了它，说能卖个好价钱。”

走廊的钟突然狂响起来，敲了七下。镜子里的“林深”开始剧烈扭曲，苏晚的脸、赵宏的脸、江离的脸轮番浮现，最后定格成陈默的模样，嘴角勾起与江离相同的弧度。

“你以为自己是旁观者？”镜内外的声音同时冷笑，“你掌心的钥匙，能打开剧院的地下储藏室。那里有第七场演出的录像带，记录着谁才是推林深坠台的真凶。”

江离低头看掌心的半把钥匙，突然想起铁盒里的绒布——展开时的形状，正是地下储藏室的平面图。而口袋里的手机残骸，屏幕亮着最后一格画面：是他自己戴着黑色礼帽的样子，帽檐下露出半张脸，嘴角有颗和苏晚一样的痣。

“原来……”江离的指尖抚过自己的嘴角，那里确实有颗淡痣，以前从未在意过，“第七个观众，是我。”

陈默的白大褂滑落，露出藏在里面的戏服——和苏晚死时穿的那件一模一样，胸口的枫叶胸针闪着冷光。“录像带里，戴黑帽的观众往林深的道具鞋里塞了颗钉子。”他一步步逼近，镜中的刀影也随之抬起，“而那个观众的手腕上，有块和你一样的疤痕。”

玻璃碎片刺进掌心的瞬间，江离终于明白：那不是他的疤痕，是林深的。当年推人坠台的是年少的江离，被阴影纠缠十年后，他以“调查者”的身份回到这里，不过是潜意识里想寻找赎罪的借口。

镜子突然炸裂，碎片纷飞中，江离看见所有影像都重叠在陈默身上——他是医生，是凶手，是林深的影子，也是江离不敢面对的自己。

而那半把钥匙，正插在江离自己的心脏位置，像枚生锈的书签，标记着迟来十年的谢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