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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逢的调色盘

把心动酿成秘密的酒

南方的梅雨季总带着黏腻的湿意,谢枝江收伞时,伞骨上的水珠溅在画廊玻璃上,晕出一片模糊的光斑,恰好遮住了展厅深处那幅画的角落。木质门楣上“眠画室”三个字被雨水浸得发深,笔画间还留着经年累月的刻痕,像谁用美工刀轻轻划下的记号。

他是来谈合作的,客户说画室主人是位很特别的画家。推开门时风铃叮当作响,松节油混着潮湿空气的味道漫过来,谢枝江的脚步忽然顿住——画架前那个穿着沾油彩的旧T恤的背影,握着画笔的手腕轻轻转动,耳后那撮金棕色的头发在顶灯下发亮,和记忆里十七岁的模样重合得猝不及防。

“这个钴蓝得加半份钛白,”对方的声音带着笑意,比记忆里沉了些,尾音裹着南方特有的温软,“你看,像不像雨天窗玻璃上没擦干净的雾?”

谢枝江的手指攥紧了公文包的提手,金属扣硌得掌心生疼。画架旁的小板凳上坐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,正举着调色盘歪头看,听见脚步声转过头,露出和枫眠极像的眉眼:“叔叔你是谁呀?”

枫眠这时才转过身,画笔还悬在半空,颜料滴落在调色盘里,洇开一小团蓝紫色。他的眼镜片沾了点油彩,摘下时指腹蹭过镜片,露出那双清亮的眼睛,眼角有了浅淡的纹路,却依旧能看清瞳仁里的光。

“谢枝江?”他愣了愣,画笔“当啷”掉在调色盘里,靛蓝色的颜料溅到袖口,“真的是你?”

七年未见,枫眠瘦了些,下颌线更清晰了,指节处留着洗不掉的颜料渍,像速写本里反复叠画的阴影。谢枝江张了张嘴,才发现喉咙发紧,只能点点头,目光越过他看向那幅未完成的画——雨天的巷弄,青石板路映着路灯的橙黄,屋檐垂落的雨线串成珍珠,最远处的窗玻璃上,那抹钴蓝里掺着的钛白,像极了当年美术教室窗台上那管没盖紧的颜料,风干后留下的淡淡痕迹。

“我早就不画了。”谢枝江避开他的眼睛,看向墙角堆着的画框,里面露出半张银杏叶的速写,线条和枫眠当年的笔触如出一辙。

“是吗?”枫眠笑了笑,弯腰捡起地上的画笔,“我记得你当年速写本里的手,比我自己画的还像。”

谢枝江猛地抬头,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。小姑娘在旁边拽着枫眠的衣角:“爸爸,这是你常说的那个‘会把柠檬黄调得特别暖’的哥哥吗?”

“柠檬黄”三个字像根细针,刺破了多年来结痂的伤口。谢枝江忽然想起高三那个午后,他躲在美术教室后门,看枫眠对着自己画的银杏叶皱眉:“这黄色里藏着点别的光。”那时他以为对方没发现,却原来,早被看穿了所有心事。

客户来的时候,枫眠正在给画签名。谢枝江看着他在画布右下角写下“枫眠”,笔锋比当年在美术作业上的签名更流畅,却依旧在最后一笔藏了个小小的弯钩——和他速写本角落里那些没署名的画,有着一模一样的尾巴。

合作谈得很顺利,临走时枫眠叫住他,从画室最里面的柜子里翻出个东西。那是个掉了漆的塑料调色盘,边缘缺了个三角形的口,凹槽里还凝着半干的赭石色,像块被时光腌渍过的琥珀。

“这个,”枫眠把调色盘递过来,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,带着颜料的微凉,“当年在车站捡到的。那天我看见你在站台捡银杏叶,想喊你,火车却要开了。”

谢枝江的手指抚过那个缺口,清晰地摸到一道浅浅的棱——那是高一那年,他借枫眠的调色盘,不小心磕在画架上撞出的痕迹。他一直以为弄丢了,原来被他捡去了,藏了这么多年。

“其实那天美术展结束,”枫眠忽然说,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帘上,雨珠顺着玻璃蜿蜒而下,像谁没擦干净的泪痕,“我看见你躲在走廊阴影里了。口袋里的纸条边角都磨白了,我猜,是约我去美术教室吧?”

谢枝江的呼吸猛地顿住。原来那些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心思,早就被对方看得通透。高一那年悄悄模仿他握笔的姿势,速写本里那些几乎重合的手,还有高三最后三个月故意绕路去美术教室,却只敢在窗外站着——原来不是单箭头的遥望,是两条平行线曾有过的、未说出口的交汇。

小姑娘这时举着张画跑过来,纸上是两个男孩坐在美术教室里,一个低头调色,一个假装看窗外,阳光落在他们交叠的速写本上,涂满了明亮的柠檬黄。“爸爸画的!说这是最暖的颜色。”

枫眠挠了挠她的头发,耳后那撮头发又翘了起来:“当年总觉得你的柠檬黄调得比我好,后来才想明白,是里面多了点别的东西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雨丝,“是藏在颜料里的光。”

谢枝江抱着调色盘走出画室时,雨停了。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,照在青石板路上的水洼里,映出天空的蓝。他忽然想起七年前婚礼上,枫眠被新娘捋到耳后的头发,想起站台那片脆黄的银杏叶,想起美术教室空荡的座椅——原来有些错过,从来都不是单向的遗憾。

回到酒店后,谢枝江把调色盘摆在窗台上。深夜时他摸出手机,翻到七年前没发出去的那条消息,指尖悬在发送键上,最终还是按了删除。有些话,错过了时机,反而不必再说了。

第二天离开前,他又去了趟画室。枫眠正在教小姑娘调柠檬黄,阳光透过天窗落在他们身上,调色盘里的颜料泛着金亮的光。谢枝江站在门口看了很久,转身时,听见风铃又响了起来,像那年美术教室窗外的风,吹得速写纸哗啦啦地翻页。

他没有再进去告别。行李箱里躺着那个缺角的调色盘,凹槽里的赭石色在颠簸中微微晕开,像谁终于在时光里,轻轻按下了那个迟到太久的逗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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