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未寄出的调色盘

把心动酿成秘密的酒

谢枝江的车驶出南方小城时,导航播报的声音被车窗缝钻进来的风揉碎。副驾上的调色盘随着车身颠簸,缺角的边缘偶尔磕在储物格上,发出细碎的声响,像谁在耳边轻轻叩门。雨刚停不久,路面的水洼里浮着云影,车窗外掠过成片的绿,是北方少见的、被雨水泡得发胀的浓绿。他开着窗,潮湿的风卷着樟树的气味涌进来,粘在衬衫领口,像枫眠画室里那股松节油混着潮湿的味道,挥之不去。

进高速收费站时,收费员的目光在副驾的调色盘上停留了两秒。谢枝江忽然有点慌乱,伸手想把它塞进包里,指尖触到那道熟悉的缺口,动作又顿住了。塑料表面还留着枫眠指尖的微凉,颜料渍凝成的赭石色像块风干的琥珀,裹着七年光阴里没说出口的话。他最终只是把它往座椅深处推了推,看着栏杆升起时,后视镜里的“眠画室”招牌越来越小,最后缩成个模糊的黑点,消失在梅雨季的雾气里。

回到北方的公寓时,已是深夜。电梯镜面映出他疲惫的脸,西装裤脚沾着南方的泥点,公文包的提手被攥得发亮。打开门,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,照亮空旷的客厅——极简风格的装修,白墙白沙发,连地毯都是浅灰色,只有阳台角落堆着几个没拆封的纸箱,里面是搬家时从老房子翻出的旧物,其中就有本被颜料浸透的速写本。

谢枝江没去碰那些箱子。他找出块绒布,仔细擦了擦那个缺角的调色盘,又翻出个玻璃防尘罩,把它端端正正摆在书架最上层。旁边是本精装的艺术史,书脊烫金的字母在顶灯下发亮,和调色盘上斑驳的漆皮形成古怪的呼应——就像他现在的生活,规整的西装袖口下,总藏着块洗不掉的颜料渍。

第二天去公司,实习生怯生生地递来杯美式,说项目组都在等他开会。谢枝江接过咖啡,指尖触到纸杯的温度,忽然想起枫眠画室里那个掉漆的马克杯,杯壁上画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猫,耳朵尖涂着和念念羊角辫上一样的粉色。会议室里,甲方代表正对着投影里的画作细节指指点点,谢枝江的目光落在那片钴蓝与钛白调和的雨雾上,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下。

“谢经理觉得这里的色彩处理如何?”甲方的声音把他拽回现实。谢枝江清了清嗓子,调出专业的口吻:“枫眠老师用色很精准,钴蓝里加钛白的比例刚好,既保留了雨天的湿润感,又不会显得压抑,符合我们品牌‘治愈’的调性。” 他说这话时,指尖在桌下轻轻摩挲,仿佛还能摸到调色盘凹槽里那半干的赭石色。

合作项目的后续对接落在谢枝江头上。每周三下午三点十七分,他会准时收到枫眠发来的邮件。附件里是画作细节的高清照片,邮件末尾总带着句随手写的话:“今天试了新的钴蓝,比上次的更像梅雨季的雾,混了点群青,你觉得呢?” 或是“念念今天用柠檬黄画了向日葵,说要寄给你当书签”。

谢枝江的回复永远简洁:“收到,已转交设计部。” 但他会把那些照片存进手机相册,建了个加密的文件夹,命名为“眠画室”。有次加班到深夜,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,落地窗外的城市霓虹闪烁,他点开那张雨天巷弄的完成图,放大到最大倍数,能看见青石板的缝隙里,枫眠用极细的笔锋画了片蜷缩的银杏叶,边缘泛着点被雨水打湿的深黄,像极了十七岁那年,他夹在枫眠速写本里的那片。

秋分那天,项目组聚餐,选在一家主打创意菜的餐厅。墙上挂着幅抽象画,大片的钴蓝里泼洒着柠檬黄,同事们纷纷拍照发朋友圈,只有谢枝江盯着那抹黄色出神。“听说那个枫眠拒绝了好几家大画廊的签约邀请呢。” 新来的策划小姑娘捧着酒杯说,“我朋友在美术馆工作,说他就守着南方那个小画室,平时带带学生,大部分时间陪女儿画画,活得也太佛系了。”

“现在还有这种不想红的艺术家?”有人笑起来。谢枝江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,冰球在杯壁撞出清脆的响。他忽然想起枫眠耳后那撮金棕色的头发——十七岁那年,美术老师总说枫眠的发色像掺了赭石的亚麻,是天生的画材。那时他总在画速写时偷偷抬眼,看阳光如何在那撮头发上流动,从金棕到浅褐,像看一幅永远画不完的静物写生。
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,是枫眠发来的消息,附带一张照片:画室的天窗下,念念举着张画纸,上面是两个火柴人站在银杏树下,其中一个头顶画着夸张的金色圆点,旁边用彩笔写着“谢叔叔”。“念念说这是给你的画,她说北方的银杏叶是不是更黄些?” 谢枝江盯着那个金色圆点看了很久,指尖在屏幕上敲出“谢谢”,想了想,又加上句“北方的银杏刚泛黄,下周应该会更漂亮”。

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,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包厢里的喧闹,像那年美术教室的风铃,在空荡的走廊里反复回响。聚餐结束后,谢枝江没有直接回家,而是开着车绕到了城郊的银杏林。路灯的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来,落在刚泛黄的叶子上,泛着柔和的光泽。他停下车,走到一棵最粗的银杏树下,捡起片落在地上的叶子,叶柄处还带着点青绿色,像被时光遗忘的春天。

回到公寓时,已是凌晨。谢枝江把那片银杏叶夹进那本精装的艺术史里,刚好是讲印象派色彩运用的那一页。他站在书架前,看着玻璃罩里的调色盘,忽然想起高三那年,枫眠的手指划过他的速写本,停在一片银杏叶的画稿上:“你总在黄色里藏点绿,像舍不得秋天走。” 那时他以为对方在说画,现在才明白,说的是他自己。

国庆节前,项目到了最终验收阶段,谢枝江需要去南方和枫眠确认最后的装裱细节。出发前一晚,他翻箱倒柜找了件浅灰色的毛衣,领口处有个小小的破洞,是十七岁那年被枫眠的画笔勾破的。他记得当时枫眠紧张地道歉,非要把自己的毛衣换给他穿,那件带着松节油味道的毛衣,他后来穿了整个冬天。

再次推开“眠画室”的门,风铃依旧叮当作响,只是松节油的味道里多了点桂花的甜香。枫眠正在给一幅画装画框,穿着件深蓝色的围裙,上面沾着星星点点的颜料,像夜空里的星子。“你来啦。” 他转过头,眼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,“念念在里屋睡午觉,刚画完你的肖像,说要给你个惊喜。”

谢枝江的目光扫过画室,发现角落里多了个小小的画架,上面摆着张未完成的画:北方的银杏林,满地金黄,两个少年坐在树下,一个低头调色,一个举着速写本,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们身上,涂满了明亮的柠檬黄。“这是……”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。

“念念总问我,爸爸和谢叔叔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。” 枫眠放下手里的工具,走到他身边,“我就凭着记忆画了点。” 他的手指轻轻点在画中那个举着速写本的少年身上,“你那时候总穿这件浅灰色的毛衣,领口破了个洞,还舍不得扔。”

谢枝江的指尖抚过自己毛衣的破洞,忽然笑了:“你那时候总偷用我的钛白,说我挤颜料的手法特别省。” 枫眠也笑起来,眼角的纹路更深了些:“你还总模仿我握笔的姿势,被美术老师点名说‘谢枝江你怎么越来越像枫眠了’。” 两个人站在画前,像站在时光的两端,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细节,忽然变得清晰起来。

装裱细节很快就确认好了。念念醒的时候,正看见谢枝江帮枫眠整理颜料管,她揉着眼睛跑出来,举着张画纸扑进谢枝江怀里:“谢叔叔你看!我画的你!” 纸上是个穿着西装的卡通人物,头顶画着金色的圆点,手里却拿着支画笔,颜料滴落在地上,变成了片银杏叶。

“为什么我手里拿着画笔呀?” 谢枝江蹲下身,捏了捏念念软乎乎的脸蛋。“爸爸说,谢叔叔以前画画可好看了。” 念念歪着头说,“爸爸还说,谢叔叔心里住着个画家,只是暂时睡着了。” 谢枝江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,眼眶忽然有些发热。

临走时,枫眠塞给他一个牛皮纸信封:“上次你说北方的银杏快黄了,我找了些关于色彩调和的书,或许对你……对念念的画画有帮助。” 谢枝江接过信封,指尖触到里面厚厚的纸张,还有个硬硬的东西。回到酒店打开才发现,除了几本画册,还有一管未开封的钛白颜料,管身上贴着张小小的便签,是枫眠清秀的字迹:“试试在柠檬黄里加一点,像你当年那样,暖得能晒化冬天的雪。”

项目顺利结束那天,谢枝江收到了枫眠寄来的快递,是那幅北方银杏林的画。他把画挂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,每天下班回家,第一眼就能看见那片明亮的柠檬黄。有天晚上,他做了个梦,梦见十七岁的枫眠站在美术教室的窗前,举着调色盘对他笑:“你看,这样调出来的黄色,是不是像阳光落在银杏叶上?”

手机在这时亮起,是枫眠的视频请求。谢枝江慌忙擦了擦眼角,接起视频。屏幕里映出画室的天窗,雨丝斜斜地织着,念念举着张画跑过来,画纸上是片涂得极满的柠檬黄,旁边歪歪扭扭写着“给谢叔叔的阳光”。“她今天调了一下午,说要寄给你。” 枫眠的声音从镜头外传来,带着点笑意,“说北方太冷,得多点黄色才暖。”

谢枝江看着那片扎眼的黄,忽然喉头发紧。镜头晃了晃,枫眠的脸出现在屏幕里,背景是那幅雨天巷弄的画,他正用抹布擦着画框:“对了,下个月要去北方办个小型联展,带了几幅画,要不要来看看?” 雨还在下,谢枝江的目光落在玻璃罩里的旧调色盘上,缺角的边缘在灯光下投出细长的影子。他对着屏幕笑了笑,声音比自己想象中平静:“好啊,地址发我。我还想……看看念念新画的向日葵。”

挂了视频,谢枝江走到书架前,取下那个玻璃罩,拿出那管枫眠寄来的钛白颜料,又翻出自己买的柠檬黄,挤在新的调色盘里。指尖搅动画笔时,颜料在凹槽里旋转,渐渐变成片温暖的金黄,像极了那年美术教室窗台上,两管挤在一起的颜料,在阳光下慢慢融成一片。他忽然明白,有些错过从来不是终点,就像调色盘里的颜色,只要愿意再加一笔,总能调出新的光。

新调色盘里的暖黄色还没干,谢枝江找了张便签纸,写下“等你”两个字,压在旧调色盘旁边。窗外的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,照在两个并排的调色盘上,像谁在时光的画布上,轻轻画下了道温柔的连接线。他知道,这次的等待,不会再是未完待续的逗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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