警车的红蓝灯光刺破雨幕时,裴溯正站在别墅二楼的露台上。冰冷的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,混着什么温热的液体砸在栏杆上,碎成细小的水花。楼下传来嘈杂的脚步声,他却像被钉在原地,直到一件带着烟草味的黑色外套披在肩上,带着不属于这个雨夜的温度。
“小朋友,先下来。”男人的声音很沉,像浸在温水里的石头。裴溯转过头,看见穿警服的人站在身后,肩章在昏暗里泛着微光。后来他才知道这人叫骆为昭,是负责这起案子的刑警队长。
那是七年前的深秋,裴溯的世界在一夜之间崩塌成废墟。父母双亡的消息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连呼吸都带着焦糊味。葬礼上他穿着不合身的黑西装,手指死死攥着衣角,直到指节发白。骆为昭站在不远处,没有上前说那些“节哀顺变”的客套话,只是在他被记者围堵时,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前面。
“警方还在调查,无可奉告。”骆为昭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却在转身时,递给裴溯一瓶温热的牛奶。
接下来的七年,裴溯像一株被移植的植物,沉默地扎根在新的土壤里。他搬离了那栋充斥着回忆的别墅,考上大学,主修犯罪心理学。骆为昭从未刻意出现在他的生活里,却总能在最需要的时候留下痕迹——天冷时收到匿名的保暖用品,实验室缺资料时总能“恰好”找到稀有文献,甚至在他被同学排挤时,总会有老师“无意”中维护他。
裴溯不是傻子。第三次收到地址精准的包裹时,他看着快递单上模糊的寄件人信息,指尖在“骆”字的残迹上停顿了很久。他没有戳破,只是在某个雨夜,给市公安局的公开邮箱发了一封邮件,只有简单的两个字:“谢谢。”
七年后的刑侦支队办公室,裴溯看着白板上的案件照片,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。连环入室杀人案已经困扰了警方三周,死者都是独居的中年男性,致命伤一致,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。骆为昭站在他身后,看着年轻人在白板上圈画出的关联点,眼底闪过一丝赞许。
“你觉得凶手和受害者认识?”骆为昭递给他一杯热咖啡。
“不止认识,”裴溯转过身,眼底带着专业的冷静,“更像是积怨已久的报复。你看这里,每个死者的家中都有一张被撕碎的旧照片,碎片都被仔细收在玻璃瓶里。”他指着照片细节,“这种仪式感,说明凶手在享受复仇的过程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,他们几乎形影不离。裴溯跟着骆为昭跑现场、查监控、访证人,曾经那个躲在阴影里的少年,已经长成能独当一面的青年。骆为昭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身边有个清冷的身影,习惯了他递过来的温度刚好的咖啡,习惯了深夜加班时,办公室里另一盏亮着的灯。
变化发生在一个深夜。他们在档案室核对旧案资料,裴溯趴在桌上睡着了,额前的碎发垂下来,遮住了眼底的疲惫。骆为昭伸手想替他盖件衣服,指尖刚触到他的肩膀,裴溯就惊醒了,像受惊的小兽般猛地抬头,眼底还带着未褪的迷茫。四目相对的瞬间,空气仿佛凝固了,骆为昭看见他泛红的耳尖,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。
“继续查吧。”裴溯率先移开视线,声音有些发紧。
转折出现在找到关键线索的那天。裴溯在整理受害者人际关系时,发现七年前父母案件的关键证人,竟然和这起连环杀人案的第三名死者是旧识。更让他心惊的是,一份被忽略的通话记录显示,骆为昭的名字出现在了死者最后的联系人列表里。
他握着那份通话记录,指尖冰凉。七年前的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——父母葬礼后,骆为昭说过的那句“有些真相,不知道或许更幸福”,此刻像根刺扎在心头。他翻遍了旧案卷宗,在一份泛黄的笔录里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,以及一句被划掉的备注:“与骆队曾有旧怨。”
裴溯一夜未眠。窗外的天渐渐亮了,他看着手机里骆为昭发来的“早安”消息,第一次感到如此强烈的挣扎。告诉他,可能会将他卷入危险的漩涡;不告诉,他们之间那点刚刚萌芽的情愫,会彻底被谎言碾碎。
第二天见面时,裴溯的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。骆为昭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,“昨晚没睡好?”
“嗯,有点失眠。”裴溯避开他的目光,将整理好的资料递过去,刻意隐瞒了那份通话记录。
骆为昭接过资料,却没有立刻翻看。他看着裴溯紧绷的侧脸,突然开口:“小溯,我们之间不需要隐瞒。”
裴溯的身体猛地一僵。
“你查到的,不止这些吧?”骆为昭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逃避的力量,“从昨天开始,你的眼神就不对劲。是查到和七年前有关的事了?还是……查到和我有关的事了?”
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办公室,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无形的界线。裴溯看着骆为昭深邃的眼睛,那些挣扎、犹豫、怀疑在心底翻涌,最终只化作一句沙哑的问话:“七年前的案子,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?”
骆为昭沉默了。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守护了七年的少年,看着他眼底的信任正在一点点瓦解,喉结滚动了一下,最终却只是说:“等这个案子结束,我告诉你所有事。”
裴溯没有再追问。他知道,有些话一旦说出口,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。只是在转身离开时,他没看见骆为昭望着他背影时,眼底复杂的情绪——有愧疚,有担忧,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,深藏多年的温柔。
案件还在继续,而他们之间的拉扯,才刚刚开始。那盏亮了七年的守护灯火,在真相的阴影下,第一次摇曳出不确定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