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交车晃晃悠悠地驶向终点站,我攥着那张纸条,手心已经出汗。阳光从车窗斜射进来,在膝盖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突然想起那天早上,周景明也是这样递给我一袋油条,笑着说:"婉清,趁热吃。"
车子停了,司机扯着嗓子喊:"职高到了!"我跟着几个学生模样的人下了车,脚下一滑差点摔倒。碎玻璃碴扎进鞋跟,我扶住栏杆时摸到黏糊糊的青苔,心里一阵发紧。
校门口那扇铁门吱呀作响,锁链上的铜锁都锈了。成绩榜贴在进门左侧墙上,最上面一张还是1989年的,边角都卷了起来。篮球场传来拍球声,但看不见人,炸串摊的油烟混着尘土味扑面而来。
我装作校友拍照的样子在校门口停留,保安室没人。抬脚踢到半截粉笔,弯腰捡起来放进包里。
教务处走廊霉味浓重,瓷砖缝里长着青苔,天花板掉漆露出钢筋。教务员是个穿碎花衬衫的胖女人,正在织毛衣。她眼皮都不抬:"有事说事。"
"我想报考你们学校的复读班,能看看往年录取情况吗?"
她嗤笑一声:"我们这儿只收中考落榜生。"翻着登记簿的手突然顿住,针线"啪"地掉在地上。
"周若雪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吧?"
她抬起头,眼神躲闪:"你怎么知道她的?"
"听说她成绩好,想打听下教学方法。"
"不知道。"她低头继续织毛衣,"别在这儿站着了。"
我假装去厕所,溜进了隔壁档案室。一股浓重的樟脑丸味扑面而来,书架上积着厚厚的灰。在"高考录取通知书签收记录"里找到自己名字时,手指都在发抖。
1999年7月的签收栏写着"林婉清",字迹歪歪扭扭,和我的完全不一样。用粉笔拓印时听到走廊脚步声,慌忙掏出手机拍照。文件夹里还夹着周景明写的"情况说明",没来得及看清内容。
刚要离开,迎面撞上一个戴金丝眼镜的老教师:"林婉清?"
记忆闪回:这人就是当年来家里送通知书的王老师。他脸色大变转身快步走开,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病历本。
我追出去:"王老师!"
"他们找来了..."他边走边打电话,"必须告诉景明..."
校门口炸串摊飘来孜然味,远处篮球声突然停止。我攥紧照片,对着暮色低语:"原来,你们连这点事都骗我。"
突然想到前世母亲常说"要不是周景明帮你,你根本上不了大学"。回忆起她得知我放弃高考时的眼神——不是失望而是解脱。
摸到包里那张复印的成绩单,纸边卷起处像道伤口。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消失时,我决定不去坐3路车,步行回家。
路过报刊亭时听到电视里正播高考改革新闻,驻足片刻。
\[未完待续\]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,我沿着人行道数地砖裂缝。炸串摊的油锅声渐渐远了,掌心的照片被汗水洇湿一角。路过水果摊时,看见玻璃柜里反光的自己——十八岁的脸还带着婴儿肥,眼睛却像四十岁的人。
拐进小巷时踢到易拉罐,金属撞击声惊得我缩起肩膀。暗处有野猫窜过,尾巴扫过脚踝时起一身鸡皮疙瘩。这条巷子是去周景明家最近的路,青石墙上的爬山虎在暮色里黑漆漆的,像凝固的血。
他家二楼窗户透出暖黄灯光,阳台上晾着洗好的校服。我站在马路对面数呼吸,直到看见他从厨房走到客厅。熟悉的身影映在纱窗上,他正在给吊兰浇水。
"叮——"手机突然震动。母亲发来消息:"婉清,今晚回家吃饭吗?"
指尖悬在键盘上方,想起她昨天还在说"复读太辛苦就别勉强"。我蹲下来假装系鞋带,看着聊天框里跳出新字:"你爸生前最怕你累着..."
巷子里传来脚步声,我贴紧墙根。穿连帽衫的男人从身边走过,卫衣兜里露出半截病历本——和王老师口袋里的一模一样。他径直走向周景明家,钥匙串叮当作响。
门开了条缝,周景明把脸探出来。两人说了几句什么,男人伸手给他看手机屏幕。周景明突然拽住对方手腕往屋里扯,玄关的灯跟着亮了。
我绕到楼后,空调外机嗡嗡作响。二楼窗户离地四米,爬山虎藤蔓却粗壮得异常。指尖刚碰到窗沿,听见屋里传来争执声。
"你疯了吗?敢动林婉清的成绩单!"
"当年要不是柳若雪帮忙改志愿,她根本..."
后面的话被抽屉的巨响打断。我死死抠住藤蔓,指甲劈裂的疼都顾不上了。柳若雪的名字像根刺扎进耳朵——那个总给我送补习资料的温柔学姐?
楼下忽然传来开门声。我慌忙翻进阳台,碰倒了花盆。防盗网生锈得厉害,我踮着脚往客厅望,正撞上周景明转头的目光。
他愣了一瞬,随即扑过来拽我。我向后仰,手肘撞到空调外机发出闷响。整个防盗网突然松动,铁锈簌簌落进眼睛里。
"婉清!"
他抓着我手腕的力道像要把骨头捏碎。我咬破舌尖才没喊出声,另一只手摸到包里复印的成绩单——边缘卷起的地方划破手指,血印留在纸角,像枚暗红的印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