养心殿内，自鸣钟的咔哒声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。弘历半倚在软榻上，嬿婉则如同一只温顺的猫儿般蜷缩在他怀中。

弘历的手指在嬿婉后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，像是在打着拍子。嬿婉舒服地眯起眼睛，不自觉地往他颈窝处蹭了蹭，发间的茉莉花香若有若无地飘入弘历鼻中。

"痒。"弘历轻笑出声，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，"朕的小猫儿今日怎么这般粘人？"

嬿婉没有回答，只是又往他怀里钻了钻，惹得弘历笑意更深。

"万岁爷~"嬿婉突然抬头，一双鹿眼水汪汪地望着他。

"嗯？"弘历舒服地应了一声，手指依旧在她发间穿梭。

嬿婉又叫了一声，这次声音里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。弘历这才睁开眼，微微蹙眉："怎么了？可是哪里不舒服？"他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小腹，"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？"

"臣妾没事。"嬿婉侧过身，用手撑着脸，一缕青丝垂落在腮边，"只是有件事想求万岁爷恩准！"

弘历挑眉，示意她继续说下去。"宫里有一批宫女到年纪出宫了。"嬿婉的声音轻柔，却透着一丝伤感，"臣妾想着，愿意出宫的就放她们出宫。她们把最美好的年华都奉献给紫禁城了，如今年纪大了，若是能给她们一笔钱，也能让她们有个保障..."

说到此处，嬿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。弘历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变化，知道她是联想到了自己一些不美好的经历。他伸手抚过她垂下的发丝，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。

"朕允了！"弘历的声音低沉而温和。

嬿婉眼睛一亮，立刻撑起身子："谢万岁爷！这事交给臣妾好不好？"

弘历看着她期待的眼神，忍不住轻笑："你是贵妃，本就有协力六宫之权。只不过..."他的手轻轻覆上她的小腹，"你现在怀有身孕，万一累到了怎么好？"

"万岁爷~"嬿婉不依地推了推他的胸膛，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，"臣妾会小心的！不会伤到宝宝的！"

弘历被她这撒娇的小模样弄得心头一软，五迷三道地点头："好，就依你。朕一会就下旨，以后这内务府宫女太监调度都由你负责。"顿了顿，他又正色道，"不过你可不能逞强，伤了自己。有什么事，就让舒妃和玫妃帮着你。"

"万岁爷最好了！"嬿婉高兴得眼睛弯成了月牙，捧着弘历的脸就亲了两口，发出清脆的"啪叽"声。

弘历眸色一暗，手臂收紧将她揽入怀中："你这怀着孕，就别勾搭朕了。"他的声音变得沙哑，"朕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..."

嬿婉闻言立刻老实了，乖乖靠在他怀里不敢再动，只是嘴角偷偷扬起一个得意的弧度。弘历看着她这副模样，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。

窗外，一阵冷风拂过，带来梅园里梅花的香气。弘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，开口道："对了，你打算给每位出宫的宫女多少银两？"

嬿婉思索片刻："臣妾想着，按先帝定制的规矩来，十年以下的十两，十年以上的二十两，十五年以上的三十两。若有特殊贡献的，再酌情增加…"

弘历点头："很妥当。不过..."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，"这笔钱从哪里出，你可想好了？"

嬿婉一愣，她确实还没考虑到这个问题。内务府的银子每一笔都有定数，出宫的宫女突然多出这么一笔开支...

"臣妾..."她咬了咬唇，"臣妾的体己钱还有一些..."

弘历大笑出声，捏了捏她的鼻子："傻丫头，朕逗你的。

这笔钱自然从内务府出，朕再额外拨五千两给你调度。"

嬿婉眼睛一亮，正要道谢，却听外面传来进忠的通报声："启禀万岁爷，皇贵妃求见！"

弘历和嬿婉同时一怔。弘历松开环抱嬿婉的手，正了正神色："宣。"

嬿婉连忙起身整理衣衫，刚要退到一旁，弘历却拉住她的手，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。

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嬿婉心头一暖。

青樱款款而入，看到嬿婉也在，眼中闪过一丝不悦，但很快又恢复了端庄的笑容："臣妾参见皇上。"

行礼的姿势却不伦不类——蹲身时膝盖弯曲的角度不对，甩帕子的动作又太过用力，整个人看起来像只笨拙的鸭子。今日青樱穿了一身退红色旗装，显得陈旧而暗淡。旗头上簪满了金钗，最明显的就是正中间那朵大红绢花，足有碗口大小，随着她的动作颤颤巍巍，衬得她那张本就寡淡的脸更显老气。

弘历眉头一皱，却懒得说些什么，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起身。"免礼。"弘历淡淡道，"有什么事吗？"

青樱直起身，目光在嬿婉身上停留了一瞬，眼中闪过一丝不明。她身后的容佩捧着一个食盒，青樱亲手打开，取出一碗汤："皇上日理万机，臣妾亲手炖了暗香汤，皇上喝些吧！"

那碗汤色泽浑浊，表面浮着几朵梅花，散发出的气味也并非冷冽的清香，而是带着一股药材的苦涩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腥气。

弘历看了一眼，胃里不禁一阵翻腾。他强忍着不适，勉强道："费心了，先放着吧！"

青樱却像是没听懂拒绝，执意将汤碗往前递："这是臣妾按古方所制，用了梅花、陈皮、茯苓等药材，最能解乏提神。"她亲手盛了一小碗，递到弘历面前，"皇上趁热喝才有效，臣妾可是熬了整整三个时辰呢。"

她的衣袖随着动作滑落，露出手腕上戴着的三个金镯子，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。弘历忍不住闭了闭眼，想起嬿婉腕上那只温润的玉镯，永远安安静静地衬着她如雪的肌肤。

"朕现在不渴。"弘历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几分不耐，"皇贵妃若是无事，就先退下吧..."

青樱脸上的笑容僵住了，脸上的脂粉似乎都要裂开。她不甘心地看了嬿婉一眼，突然道："令贵妃也在啊！令贵妃有孕在身，也该注意休息才是，总缠着皇上可不好！"

嬿婉刚要回答，弘历却冷冷开口："是朕留她在此说话。"他目光如刀扫过青樱，"皇贵妃管好自己的事就够了！宫里那么多事，你不去管，总盯着嬿婉做什么？"

青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，很快又恢复如常："是，臣妾告退！"她行礼退出，转身时意味深长的瞥了嬿婉一眼。嬿婉翻了个白眼，有病，每次都是用这种眼神看人，懒得理你.....

青樱退下后，殿内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。弘历揉了揉眉心，转头看向嬿婉时，眼神已恢复温柔："方才说到哪儿了？"

嬿婉轻移莲步回到弘历身边，袖中暗香浮动："说道让臣妾管理宫人调度呢！"她眼角余光瞥见那碗被遗忘在案几上的暗香汤，汤面已经凝了一层薄薄的油脂，几朵梅花沉在碗底，显得格外凄凉。

弘历目光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流连："嗯，那你可得小心这些..."他伸手欲揽她入怀，却见她神色微凝。

"这汤..."嬿婉葱白的指尖悬在半空，欲言又止。

弘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，眉头立即蹙起："进忠，把这东西端出去倒了！"

进忠正要上前，嬿婉却轻抬皓腕："且慢。"她端起汤碗，指尖在碗沿轻轻摩挲，忽然"哎呀"一声，"万岁爷，这汤里似乎加了川芎呢。"

"川芎？"弘历神色骤变，龙袍下的身躯明显绷紧。

嬿婉将一缕散发别到耳后，露出纤细的颈线："臣妾幼时在家，常见母亲用这味药调理气血。"她将汤碗递给候在一旁的太医，右手不着痕迹地护住小腹，"川芎活血化瘀是极好的，只是..."话到此处戛然而止，恰到好处地留下无限遐想。

"传徐守仁！"弘历猛地站起，明黄色龙袍在烛火下晃出一道刺目的光。他一把拉过嬿婉，退到离汤碗最远的窗边，仿佛那是什么毒蛇猛兽。

一刻钟后，徐太医气喘吁吁地小跑入殿。验过汤药后，他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："回皇上，此汤中川芎分量足以...足以令孕妇小产。"

"砰！"弘历一掌拍在紫檀案几上，震得青玉笔架叮当作响："还真是乌拉那拉家的女儿！传朕旨意，皇贵妃即刻禁足景仁宫，无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！"

嬿婉却在这时拉住弘历的衣袖，指尖微微发颤："万岁爷息怒。皇贵妃大可以说不知臣妾在此，也可以说这是专为万岁爷准备的..."她声音渐低，长睫垂下投下一片阴影。

"她不知？"弘历冷笑，眼中怒火更盛，"活血化瘀？朕需要活血化瘀？她安的什么心！"

嬿婉顺势依偎进他怀中，脸颊贴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："万岁爷别气了，臣妾与皇嗣都好好的！"

弘历长叹一声，疲惫地闭上眼："这后宫...何时才能安宁。"

嬿婉没有回答，只是更紧地抱住他。她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。等青樱死了，这后宫自然就安宁了...

殿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，进忠在帘外高声禀报："皇上，皇贵妃娘娘在景仁宫晕厥过去了！太医诊脉说是急怒攻心所致..."

嬿婉闻言从他怀中抬起头来，眼中适时流露出几分忧色："万岁爷，可要..."

"不必。"弘历冷声截断她的话头，"既身子不适，就让皇贵妃好生将养。六宫事务暂由令贵妃、舒妃、玫妃共同协理。"

嬿婉低眉顺眼地福身行礼："臣妾定当尽心竭力，不负圣恩。"眼波流转间，瞥见进忠脸上掩不住的喜色，她不着痕迹地递了个眼色。

弘历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："时辰不早了，让进忠先送你回去。待朕处理完政务，再去陪你用膳。"

"臣妾告退。"嬿婉盈盈下拜，转身时裙裾旋开一道优雅的弧度。刚一出殿，她面上温婉神色顿时消散，唇角勾起一抹浅笑。

"娘娘，"进忠快步跟上，压低嗓音道，"景仁宫那位可是真气着了！您没看她出去时的脸色，奴才看了还真是好笑！"

嬿婉漫不经心地抚了抚鬓边步摇："急怒攻心罢了，横竖死不了人。"忽而驻足，眸光锐利地盯住进忠，"本宫让你查的事，可有进展？"

进忠四下张望，凑近低语："已查实适龄宫女二百五十六人，其中不愿出宫者六十八人。畅春园、圆明园两处的名册尚未..."

"那两个园子暂且不急。"嬿婉红唇微扬，"先将整理好的名册呈上来。虽不能趁她病要她命，但再添把火，本宫还是非常乐意的..."

这出好戏，不过才刚拉开帷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