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心向恒

城郊马场的风总带着股野劲儿，卷着青草香扑在人脸上。陈奕恒按着王橹杰的提议来赴约时，远远就看见少年牵着两匹骏马站在坡上，玄色骑装衬得他肩宽腰窄，比平日多了几分英气。

“你可算来了！”王橹杰眼睛一亮，把其中一匹通体枣红的马牵过来，“这匹‘踏雪’性子温顺，适合你。”他说着，自然地伸手想帮陈奕恒扶马鞍，却见对方轻巧一跃，已稳稳落在马背上。

陈奕恒勒着缰绳笑了笑：“小时候跟着家里长辈学过些，不算生手。”

王橹杰愣了愣，随即眼底涌上兴味：“那正好，我们比一场？”

两匹马顺着跑道疾驰起来，风在耳边呼啸。陈奕恒身姿挺拔，衣袂翻飞间，竟有种遗世独立的洒脱。王橹杰本想让着他，可看他眉眼飞扬的模样，忍不住加了把劲，两匹马并驾齐驱，最终几乎同时冲过终点。

“好！”喝彩声从旁传来。张桂源不知何时带着仆从来了，正站在观礼台边鼓掌，身后跟着捧着水囊的杨博文。少年手里的水囊攥得紧紧的，见陈奕恒勒马回头，脸颊又红了，慌忙把水递过去：“陈公子，喝……喝点水。”

陈奕恒刚接过水囊，就见张函瑞提着食盒跑过来：“我听王公子说你在这，特意带了些冰镇的酸梅汤，天热解渴。”他话音刚落，左奇函骑着匹黑马慢悠悠晃过来，手里把玩着支马鞭：“跑得不错啊，陈公子藏得挺深。”

几人正说着，陈浚铭背着药箱匆匆赶来，额角还带着汗：“我听马场的人说你们在这，特意来看看。”他目光扫过陈奕恒的手腕，见没有勒痕才松了口气，“骑马虽好，也要当心些，若是磨破了皮，我这里有药膏。”

陈奕恒被他们七嘴八舌围着，刚要说话，忽听“嘶”的一声，王橹杰那匹“踏雪”不知被什么惊了，猛地扬起前蹄。陈奕恒离得最近，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去拽缰绳，却被马身一带，眼看就要坠马。

“小心！”

数声惊呼同时响起。王橹杰几乎是扑过去的，伸手就想捞人；张桂源身形微动，已准备好随时冲上前；陈浚铭攥紧了药箱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
可最先碰到陈奕恒的，是从侧面疾驰而来的左奇函。他动作快如闪电，长臂一伸就将人揽进怀里，借着马的惯性稳稳带住，两人共乘一骑停在不远处。

“没事吧？”左奇函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，低头时，鼻尖几乎蹭到陈奕恒的发顶，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。

陈奕恒定了定神，刚想说“无妨”，就见王橹杰策马追来，脸色沉得能滴出水：“左奇函，放开他！”

左奇函挑眉，非但没放，反而将手臂收得更紧了些：“我救了人，你这是什么态度？”

“谁要你多管闲事！”王橹杰的火气“噌”地就上来了，若不是陈奕恒还在对方怀里，他怕是已经挥拳过去了。

张桂源缓步走过来，目光落在陈奕恒身上，确认他没受伤后，才对两人道：“此地人多，有话好好说。”他语气温和，却带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。

陈奕恒这才从左奇函怀里挣脱出来，站稳脚跟道：“多谢左公子援手，我没事。”他看了眼剑拔弩张的王橹杰和左奇函，又道，“不过是场意外，不必争执。”

王橹杰瞪了左奇函一眼，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，只是转身牵过陈奕恒的手，仔细检查他有没有受伤，指尖触到对方微凉的皮肤时，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半拍。

张函瑞忙着安抚受惊的“踏雪”，陈浚铭则拉着陈奕恒的手腕诊脉，确认脉象平稳后才放下心。杨博文站在一旁，看着陈奕恒被众人围住，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——方才那一瞬间，他竟吓得忘了呼吸。

风还在吹，马场的草叶沙沙作响。陈奕恒看着眼前这几个或紧张或懊恼的少年，忽然觉得有些好笑。他哪里知道，方才那短短一瞬，有人恨不得替他受了惊马的冲撞，有人懊恼自己慢了半分，有人则悄悄将那份后怕，藏进了故作镇定的笑容里。

左奇函勒着马，看着陈奕恒被王橹杰护在身后的背影，忽然低笑一声。

这场风，刮得确实急。

但也好，至少让他知道，有些人，是必须护在怀里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