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心向恒

几日后，陈奕恒收到了张桂源的帖子，邀他去城郊别院赏新茶。说是赏茶，倒更像一场清静的小聚，只是他到了才发现，院里早已聚了不少熟面孔。

王橹杰正坐在石桌旁磨墨，见他进来，立刻把最好的位置让出来：“快来，我刚研好的墨，你看看顺不顺手。”他指尖还沾着墨汁，却顾不上擦，眼里只映着陈奕恒的身影。

张函瑞蹲在廊下喂锦鲤，看见陈奕恒，手里的鱼食都撒了半把：“陈公子，这池里的红鲤是我新放的，你看好看吗？”

左奇函斜倚在美人靠上，手里把玩着个玉扳指，见陈奕恒进来，勾了勾唇角：“看来今日人齐，倒省得我再跑一趟。”

陈奕恒刚坐下，陈浚铭就端着盏新沏的雨前龙井过来，温声道：“尝尝？刚泡好的，据说对脾胃好。”他看着陈奕恒接过茶盏，指尖相触的瞬间，耳尖悄悄红了。

杨博文站在一旁，手里捧着个食盒，见众人都围着陈奕恒，犹豫了半天，才小声道：“我……我带了些杏仁酥，陈公子要不要尝尝？”

陈奕恒笑着接过，刚要道谢，就见张桂源从内院走出来，手里拿着一卷画轴：“前些日子画了幅山水，想请陈公子指点一二。”

画轴展开，是幅《春江图》，笔意洒脱，却在角落不起眼处，藏着一枝含苞的玉兰，与陈奕恒书房窗外的那株一模一样。陈奕恒看着那玉兰花，微微一怔。

张桂源捕捉到他的神色，轻声道：“那日路过陈公子府外，见那株玉兰开得好，便记在了心里。”

这话温柔又直白，听得王橹杰手一紧，墨锭在砚台上划出道深痕。左奇函嗤笑一声：“张公子倒是有心，只是不知这画里，藏了多少心事。”

“总比有些人只会用蛮力强。”张桂源淡淡回了句，目光却始终落在陈奕恒身上，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。

陈奕恒抚着画轴，认真点评了几句笔法，末了道：“画得很好，尤其是这玉兰，颇有灵气。”

简单一句夸赞，却让张桂源眼底漾起笑意，仿佛得了天大的赏赐。王橹杰见缝插针，把自己刚写的字递过去：“陈奕恒，你看看我的字，是不是比上次进步了？”他写的是“恒”字，笔锋却带着股执拗的劲儿。

陈奕恒刚接过纸，就见左奇函抛过来一个锦囊，里面装着几颗圆润的海珠：“前几日从渔民那买的，据说戴在身上能安神。”他说着，视线扫过王橹杰，带着几分挑衅。

“你这是跟谁学的献殷勤？”王橹杰立刻炸毛，“陈奕恒才不稀罕这些！”

“我送的，他自然稀罕。”左奇函挑眉，语气笃定。

两人又要争执，被陈奕恒笑着拦住：“不过是些心意，我都喜欢。”他将海珠锦囊小心收好，又道，“你们别总针锋相对，伤了和气。”

众人见他真的不恼，反倒都松了口气。张函瑞趁机凑过来，讲起自己新读的诗集，陈浚铭则帮陈奕恒理了理衣襟，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。杨博文看着陈奕恒被众人围在中间，脸上的红晕久久未退——他忽然觉得，能这样看着他笑，就很好。

日头渐斜，清风穿过别院的回廊，带着草木的清香。陈奕恒看着眼前这些少年，或爽朗，或温润，或桀骜，却都在不经意间，将满满的心意藏进了茶盏、画轴、字迹和琐碎的关怀里。

他哪里知道，这场看似平静的小聚，藏着多少暗自较劲的心思。有人为他一句夸赞辗转反侧，有人懊恼自己没能先说上话，有人则将那份越来越清晰的心意，悄悄藏进了眼底的温柔里。

张桂源看着陈奕恒低头品茶的侧脸，折扇轻摇，唇角的笑意越发深邃。

这别院的风，吹得正好。

至少让他明白，有些心意，是藏不住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