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着几日阴雨,陈奕恒在家整理旧书,忽闻敲门声。开门一看,竟是浑身湿透的杨博文,怀里紧紧抱着个油纸包,见了他就慌忙把东西递过来:“陈公子,这是……我娘做的姜饼,驱寒的。”
少年头发滴着水,睫毛上还挂着水珠,看得陈奕恒心头一软,连忙拉他进屋:“快进来烤烤火,仔细着凉。”
刚擦了半干的头发,门外又响起脚步声。王橹杰披着件蓑衣,手里提着个食盒,见杨博文也在,眉峰一蹙:“你怎么在这?”
“我……我来送些点心。”杨博文攥着衣角,声音细若蚊吟。王橹杰还想说什么,却被陈奕恒打断:“外面雨大,先进来再说。”
食盒打开,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羊肉汤,膻气被姜片压得刚好。王橹杰盛了一碗递过去:“刚从城南老字号买的,你趁热喝。”他看着陈奕恒捧着汤碗暖手,指尖泛白的模样,心里又软又涩——这几日阴雨,他总担心对方受了凉。
正说着,张桂源撑着伞也来了,身后仆从捧着个锦盒。他将盒子递给陈奕恒:“家父从江南带回来的新茶,据说驱寒效果极好,陈公子试试?”锦盒打开,碧绿茶叶透着清香,看得出价值不菲。
陈奕恒刚道谢,就见左奇函翻墙而入,手里还拎着两坛酒,脸上带着几分痞气:“下雨天,正好喝酒暖身。”他径直走到炭炉边,将酒坛往桌上一放,目光扫过屋里的人,最后落在陈奕恒身上,“怎么,不欢迎?”
“左公子倒是随性。”张桂源淡淡开口,却往陈奕恒身边挪了半步,不动声色地隔开了些距离。
雨越下越大,敲得窗棂噼啪响。陈浚铭背着药箱赶来时,见屋里已经聚了半屋子人,不由无奈道:“我听邻居说陈公子家热闹,原是你们都在。”他放下药箱,先给陈奕恒把了脉,确认无碍后才松了口气。
张函瑞抱着几卷书,说是“雨天适合共读”,进来就往陈奕恒身边凑,指着其中一卷《楚辞》讨教问题,声音里满是雀跃。
一时间,小小的屋子里,炭炉烧得正旺,羊肉汤的香气混着茶香、酒香,还有少年们的笑语,倒也热闹。陈奕恒被众人围着,又是喝汤又是品茶,还得应付张函瑞的追问,只觉得耳根发烫。
他哪里知道,这场雨里,有人冒雨跑了半座城买汤,有人特意寻了好茶做由头,有人翻墙头也要来见一面才安心,有人则抱着书本,只为能多待片刻。
夜深时,雨势渐小。众人告辞,王橹杰执意要送陈奕恒回房,走到廊下,忽然转身从怀里掏出个暖手炉:“夜里凉,抱着这个睡。”铜炉温热,烫得他手心发红,却舍不得松开,直到陈奕恒接过去,指尖相触的瞬间,才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。
左奇函站在院门口,看着那抹并肩的身影,忽然低笑一声。他将那两坛酒留在了桌上——反正来日方长,总有机会和他共饮。张桂源看着雨中渐行渐远的仆从背影,将一把伞悄悄放在了陈奕恒的窗台上。陈浚铭临走前,又叮嘱了几句防寒的法子,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。张函瑞抱着书,一步三回头,杨博文则将自己烤干的手帕,偷偷塞进了陈奕恒的书案抽屉里。
雨停了,月光从云隙里漏下来。陈奕恒坐在窗前,看着手里的暖手炉,又看了看案上的酒坛和茶叶,忽然笑了。
他不知道,这场雨里,七颗心都在为他悬着,那些看似平常的关怀里,藏着多少汹涌的情意。就像此刻,王橹杰站在院外,听着窗内渐歇的灯火声,心里默念着:明日放晴,定要带他去城郊看云。
而左奇函翻上墙,看着那扇映着人影的窗户,眼底的笑意越发浓了。
这雨,下得真好。
至少让他明白,有些地方,必须亲自踏进来,才能离他近一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