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秋将近,城里的灯市渐渐热闹起来。陈奕恒本不想凑这份热闹,却被杨博文缠了半日,说是“灯市里有新做的琉璃灯,模样精巧得很”。他拗不过少年的热忱,便应了同去。
刚走到街口,就见王橹杰骑着马等在那里,马鞍上挂着个兔子灯,见了陈奕恒,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:“我就知道你会来,这灯给你。”兔子灯的纱面映着烛火,暖黄的光落在陈奕恒脸上,柔和得不像话。
陈奕恒刚接过灯,就听身后有人轻笑:“王公子倒是会讨巧。”左奇函摇着折扇走来,手里提着盏走马灯,灯面上画着荷池景致,“陈公子,看看这个?”
不等陈奕恒答话,张桂源也从灯铺里出来,手里托着盏琉璃灯,灯壁上刻着“恒”字:“我这盏灯,或许更合心意。”
一时间,三人手里的灯都递到了陈奕恒面前,倒让他犯了难。杨博文站在一旁,看着那几盏精致的灯,忽然觉得自己带的那盏纸糊莲花灯有些寒酸,悄悄往身后藏了藏。
正僵持着,张函瑞抱着一摞灯谜笺跑过来:“陈公子,快来猜灯谜!猜对了有奖品!”他拉着陈奕恒就往灯棚下走,浑然不觉身后几道目光都黏在两人相牵的手上。
陈浚铭背着个小药箱,不紧不慢地跟着,见陈奕恒被灯谜难住,轻声提醒:“‘小时穿黑衣,大时穿绿袍,水里过日子,岸上来睡觉’,这谜底是青蛙。”
陈奕恒恍然大悟,笑着揭下灯谜笺,换了份奖品——一小盒桂花糕。他刚要分给众人,就见王橹杰抢过盒子,先递了一块到他嘴边:“尝尝?”
陈奕恒咬了一小口,甜香漫开,正想说“好吃”,左奇函忽然凑过来,用扇子指着远处的河灯:“那边放河灯呢,不去看看?”他说着,自然地揽住陈奕恒的肩,往河边带。
“左奇函你放手!”王橹杰的火气又上来了,追上去就想把人拉开。
“别闹。”陈奕恒轻轻挣开左奇函的手,“大家一起去便是。”
河边果然热闹,一盏盏河灯顺着水流漂远,烛光在水面上晃出细碎的光斑。张桂源买了几盏莲花灯,递了一盏给陈奕恒:“写下心愿放走吧,据说很灵验。”
陈奕恒接过笔,略一思索,在灯上写了“顺遂”二字,刚要放进水里,就见王橹杰的灯上写着“常伴”,左奇函的灯上是“无忧”,张桂源的灯上则是“平安”,张函瑞的灯上画了个小小的“恒”字,陈浚铭的灯上写着“康健”,杨博文的灯上……竟密密麻麻写满了“安”字。
七盏灯随着水流漂在一起,烛光映着众人的脸,忽明忽暗。陈奕恒看着那些简单的字眼,心里忽然暖暖的——他只当是少年人随口写的,却不知每一笔都藏着不敢说出口的心意。
王橹杰看着自己的“常伴”与陈奕恒的“顺遂”挨得最近,嘴角忍不住上扬;左奇函盯着那盏写着“无忧”的灯,心里默念着“有我在,自然无忧”;张桂源望着水面上的灯影,指尖轻轻摩挲着折扇上的纹路,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。
张函瑞悄悄把自己的灯往陈奕恒的灯边推了推,陈浚铭看着灯影里陈奕恒的侧脸,觉得这月色都不及他半分;杨博文攥着衣角,看着那盏写满“安”字的灯,忽然红了眼眶——他别无所求,只愿这人一世平安。
夜深时,灯市渐渐散了。王橹杰执意要送陈奕恒回家,走到巷口时,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:“这个……给你。”里面是块玉佩,雕着并蒂莲,触手温润。
“这太贵重了。”陈奕恒想推还回去。
“不贵重,”王橹杰急了,直接把玉佩塞进他手里,“戴着它,就当……就当是护身符。”他说完,不等陈奕恒反应,转身就跑,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。
陈奕恒握着玉佩站在原地,哭笑不得。刚要进门,就见墙头上探出个脑袋,是左奇函,手里拿着个酒葫芦:“他送了礼,我也不能空手。”他抛过来一个锦囊,里面是几颗圆润的珍珠,“穿成手串戴着玩。”
不等陈奕恒说话,左奇函已翻身跳下墙,消失在夜色里。
张桂源不知何时站在门侧,手里提着盏灯笼:“夜深露重,早些歇息吧。”他看着陈奕恒手里的玉佩和锦囊,忽然道,“明日我家的桂花开了,来喝杯桂花酒吧?”
陈奕恒点头应好,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,忽然觉得这中秋的月色,似乎格外温柔。
他回到屋里,将玉佩、珍珠、琉璃灯一一摆好,看着那些物件,忽然明白过来——这些日子的热闹与争执,那些看似寻常的关怀,原来都藏着沉甸甸的心意。
窗外,月光如水,桂香浮动。七个少年或站在巷口,或倚在墙头,或走在回家的路上,心里都想着同一件事:
这个秋天,真好。
至少,能这样远远看着他,就很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