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瑶的草鞋碾过茶山间的青苔,脚下突然传来细碎的响动。低头看时,竟是无数粒饱满的茶籽从土里探出头,壳上还沾着湿润的泥,像刚被谁从山坳里刨出来的。虎子蹦跳着去捡,指尖刚触到茶籽,壳上突然裂开细纹,冒出点嫩白的芽,芽尖顶着个极小的杏花瓣——正是去年他往茶树下埋的“花肥”。
“山腰有炒茶锅!”秦风突然指向云雾里的竹屋。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只见竹檐下悬着口黒砂锅,锅沿缠着圈晒干的杏花,风一吹就簌簌作响。云瑶走近时,锅身突然泛起热气,锅底浮现出层浅绿的茶渍,慢慢聚成她离开前画的炒茶火候图,图边还有行小字:“囡囡记着,要先炒到叶边发卷”。
囡囡的粉光突然漫到锅盖上,那些杏花竟顺着光纹慢慢融进木头里,在锅盖内侧拼出张茶田地图。图上用朱砂标着七个小点,正是众人此刻站着的位置,点旁还画着小小的记号:秦风的是把刻刀,沈渊的是支骨笛,老周的是捆芦苇,倒像谁早就把他们的去处都记好了。
沈渊的骨笛调子转得明快,笛声漫过茶田时,那些刚冒头的茶苗突然齐齐挺直腰杆,叶片上的露水滚落下来,在地上汇成细小的溪流。溪流漫过之处,竟长出成片的野草莓,果尖都沾着点茶毫,虎子摘了颗塞进嘴里,突然拍手:“和云姐姐腌的杏脯一个味!”
秦婆婆往石灶里添了把干杏枝,火苗“腾”地窜起来,竟在灶壁上烤出个浅浅的印记,是用炭笔写的炒茶口诀:“三分火,七分揉,杏花落时最合口”。云瑶摸着那些字迹,忽然想起临走前秦婆婆攥着她的手说:“记不住就刻在灶上,我替你守着”。
老周往竹篓里装新采的茶芽,篓底突然透出微光,映出片晒干的芦苇叶,叶上用墨笔写着:“去年收的芦苇够编二十个茶篓,正好每人两个”。话音刚落,竹屋墙角果然滚出堆新编的竹篓,每个篓沿都系着朵干杏花,正是老周的手艺。
阳光漫过茶田时,众人突然发现每片茶芽的背面都有个小小的牙印。虎子凑近了看,突然笑出声:“是我去年咬的!我说要给茶芽做记号,云姐姐还笑我傻”。云瑶指尖抚过那些牙印,茶芽突然轻轻颤动,像是在回应他的话。
沈渊的骨笛突然停了,山间霎时静得能听见茶芽生长的声音。云瑶提起酒坛往石灶走去,坛沿的酒香混着炒茶的热气漫开来,竟在半空凝成朵杏花的形状。秦风往锅里撒了把新茶,翻炒间,那些茶芽竟慢慢染上粉白的花色,像裹着满袖的春光。
“快看竹篓!”囡囡突然指着墙角。众人望去,只见那些竹篓里的茶芽上,正慢慢浮现出每个人的名字,笔画间都缠着细小的杏花蕊。云瑶低头看向自己的竹篓,“瑶”字旁边还有个小小的笑脸,是用三瓣杏花拼出来的,像极了囡囡常画的模样。
暮色漫上山头时,石灶上的茶已经炒好了。云瑶往每个人的茶碗里都撒了把,沸水冲开的瞬间,满碗都浮起小小的杏花,在茶汤里轻轻打转。虎子捧着茶碗直咂嘴,说:“比去年的甜!”秦婆婆笑着拍他的背,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月光,像藏着数不清的春天。
云瑶望着茶碗里浮动的杏花,忽然明白那些藏在茶芽、竹篓、灶壁里的痕迹,都是时光酿的甜。就像这满山的茶苗总记着杏花的香,他们也总记着彼此的模样,不必说太多,只要茶在、人在,春天就永远不会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