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晨七点十五分，闹钟还没响，我就醒了。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进来，在床单上划出一道金线。我眯着眼摸到手机，屏幕上显示着五条未读消息——全是工作群里的废话。
拇指一划，消息列表往下滑，最底下是一条来自"中国福利彩票"的短信。
「尊敬的客户，您购买的彩票中奖，请持有效身份证件及中奖彩票至指定地点办理兑奖手续...」
我猛地从床上弹起来，膝盖撞到了床头柜也顾不上疼。钱包！昨晚那张彩票！
手指颤抖着展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，对着手机上的开奖公告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核对。
红球：03、12、18、22、27、33；蓝球：09。
我的彩票上：03、12、18、22、27、33；蓝球：09。
"我靠！"这是我工作五年来第一次说脏话。
手指飞快地在计算器上敲击：双色球二等奖，当期奖金...税后...我的呼吸停滞了一秒——整整一百万。
洗手间的镜子里，我盯着自己苍白的脸和乱蓬蓬的头发，突然笑了。一百万，在北京算不了什么，但对我而言，这是命运的转折点。
三十分钟后，我坐在书桌前，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和计划。作为一名精算师，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何让钱发挥最大效用。
"五十万用于考取FSA国际精算师资格，包括培训费和三次考试机会的预算；三十万作为应急基金，投资货币基金和短期国债；十万改善生活，换租离公司近的公寓；剩下十万..."我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，"学习量化投资。"
手机突然震动，公司HR的邮件跳了出来：「全体员工上午十点在大会议室集合，新任CEO到任。」
我挑了挑眉。看来今天的好消息不止一个。
---
公司大会议室挤得水泄不通。我抱着笔记本站在最后一排，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。高骏西装笔挺地站在前方，正和几位部门主管低声交谈，时不时发出夸张的笑声。
"听说新总裁是总部空降的，才三十五岁。"
"据说是董事长的亲信，来整顿我们这儿的..."
周围的窃窃私语被一阵突兀的掌声打断。人群自动分开，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，身后跟着总部来的两位高管。
我的第一印象是：这人走路像一把出鞘的剑。
"各位早上好，我是祁景琛。"他的声音不大，却让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，"废话不多说，我看过过去两年分公司的业绩报告，有三个问题。"
投影幕布亮起，三张数据表依次呈现。我的眼睛立刻捕捉到了第二张表中的异常——那是我昨天指出的"稳盈"产品风险敞口问题，但数据被美化过了。
"第二，理财产品的风险管理形同虚设。"祁景琛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，在高骏身上多停留了一秒，"谁能告诉我，为什么风险评估报告和实际数据对不上？"
会议室鸦雀无声。高骏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举了起来。
所有人的目光，包括祁景琛锐利的眼神，齐刷刷转向我。我咽了口唾沫，声音却异常清晰："因为原始报告被修改过。按照实际杠杆率计算，'稳盈'产品的风险敞口被低估了40%。"
"你是？"
"精算部桑渝。"我直视他的眼睛，"我有完整的分析报告。"
高骏猛地站起来："桑渝！这是公司高层会议，不是你出风头的地方！"
祁景琛抬手制止了他："我需要敢说真话的员工。"他对我点了点头，"会后把报告发给我。"
会议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。我快步走向门口，却被高骏拦住。
"桑渝，"他脸上堆着假笑，声音却冷得像冰，"公司刚接了个重要项目，'长青养老基金'的资产重组，我觉得你很合适。"
我太清楚这是什么把戏了——给我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，等我搞砸了再一脚踢出公司。
"期限？"
"两周。"他眼中闪过恶意的光芒，"董事会要初步方案。"
我点点头："我会按时提交。"
转身的瞬间，我看到祁景琛站在走廊尽头，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们。
---
"长青基金？那个烂摊子？"杜小满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，"高骏这是存心要你死啊。"
午休时间，公司地下二层的员工餐厅。杜小满是IT部的程序员，全公司唯一敢和我同桌吃饭的人——因为她和我一样，是部门里唯一的女性技术岗。
"你知道这个项目？"
"当然！"杜小满压低声音，"上个月IT部还去给他们装系统，财务数据乱得一塌糊涂，听说还涉及资金挪用..."
我的筷子停在半空："有证据吗？"
"那倒没有。"她舀了一勺麻婆豆腐，"不过他们的数据库权限设置得特别诡异，连财务总监都只能看到部分数据。"
下午回到工位，我登录系统查看长青基金的资料，发现自己的权限居然只能看到最近三个月的报表。更奇怪的是，连最基本的资产配置明细都被加密了。
正当我盯着屏幕发呆时，一封邮件弹了出来：
「桑渝女士，您已获得临时权限访问长青基金2018-2022完整财务数据。权限有效期：14天。——系统管理员」
没有署名。我皱起眉头，这太巧合了。
晚上九点，办公室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。屏幕上是长青基金过去五年的资金流向图，一个诡异的模式逐渐清晰：每年第三季度，都有一笔固定比例的资金被转入某个离岸账户，然后在季度结束前三天回流，但金额总是少了2%左右。
"这不合规..."我喃喃自语，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，调出更多数据。
突然，一杯咖啡放在我桌上。我吓了一跳，抬头看到祁景琛站在我面前，脱了西装外套，衬衫袖口卷到手肘，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。
"公司付你加班费吗？"他问。
"不，我自愿的。"我实话实说，"长青基金的数据有问题。"
他挑了挑眉，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我旁边："说说看。"
接下来的一个小时，我向他解释了我的发现。令人惊讶的是，他完全跟得上我的思路，甚至提出了几个专业的财务分析角度。
"你认为这是故意的？"他最后问道。
"数字不会骗人。"我直视他的眼睛，"但人会。"
他沉默了一会儿，突然说："高骏是长青基金项目的前任负责人。"
我的血液瞬间凝固。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他要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我了——如果问题曝光，责任是我的；如果我隐瞒不报，将来出事还是我的责任。
"我会继续调查。"我说。
祁景琛站起身，临走前丢下一句话："系统权限是我批的。有任何发现直接向我汇报。"
---
周六下午，我再次来到林姐的彩票站。兑奖手续已经办妥，银行卡里的数字让我有了久违的安全感。
"桑小姐！你可算来了！"林姐兴奋地招手，"上次那个号码分析太准了，能不能再帮我看看这期？"
我无奈地笑了："林姐，彩票真的是随机的..."
"哎呀，就帮我看看嘛！"她塞给我一张写满号码的纸条，"老张他们都说你是'数字仙女'呢！"
被一群退休大爷大妈围着叫"数字仙女"，这场景实在有些魔幻。但看着他们期待的眼神，我还是接过了纸条。
"好吧，从概率学角度讲，连续两期出现完全相同号码组合的几率是..."
我正解释着，余光瞥见彩票站角落里坐着一个男人，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。他穿着普通的深色夹克，但手腕上的百达翡丽表暴露了身价。
"...所以与其研究历史号码，不如选择完全随机的组合。"我结束了自己的"科普讲座"。
角落里的男人突然开口："你对凯利公式有研究吗？"
我转向他："赌博与投资的数学理论？"
"正是。"
"在理想条件下，f=(bp-q)/b，其中f是下注比例，b是赔率，p是胜率，q是败率。"我流利地背出公式，"但在现实中，精确估算p几乎不可能。"
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，随即笑了："精算师？"
"你怎么知道？"
"直觉。"他站起身，递给我一张名片，"有兴趣可以联系我。"
名片上只有一个名字"陈墨"和一个邮箱地址。等我再抬头，他已经离开了。
林姐凑过来："哇！陈先生可是我们这儿的稀客，听说在金融街做大生意的！"
我把名片随手塞进钱包，没太在意。眼下更重要的是长青基金的调查报告——我已经找到了资金异常流动的铁证，但还缺最关键的一环：这些钱最终流向了哪里？
周日晚上，我的手机响了。是杜小满："桑渝！我刚发现一个事情，高骏的助理每周五晚上都会登录长青基金的后台系统，删除一些日志文件..."
我的手指紧紧握住手机："能恢复吗？"
"我试试，但需要时间。"
"尽快。"我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复杂的资金流向图，"我怀疑这不仅仅是财务违规...可能是系统性欺诈。"
挂掉电话，我深吸一口气，打开邮箱开始起草给祁景琛的初步报告。无论高骏设下什么陷阱，我都要把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。
毕竟，数字不会骗人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