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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第5章
雨晴摊开在图书馆找到的1920年代旧报纸复印件，铺满别墅大厅的地板。韩知城飘在她身旁，身体比前几天更"实在"了些，至少能辨认出西装是深蓝色的。
"你确定要这么做？"韩知城问，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一缕头发——这个习惯性动作雨晴已经熟悉，"挖掘过去有时会...掀开最好留着的石板。"
雨晴抬头看他，发现他半透明的脸上带着罕见的忧虑。"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困在这里吗？也许答案就在这些报纸里。"
自从得知韩知城可能非自然死亡后，雨晴花了三天时间泡在图书馆历史档案室。现在，1925年6月至7月的《城南日报》铺满了整个大厅，泛黄的复印件散发着岁月的味道。
"我们从讣告栏开始。"雨晴指向六月末的一小块版面。
韩知城飘低了些，几乎贴着她的肩膀阅读。尽管没有呼吸，雨晴仍能感受到一丝凉意拂过颈侧。
"李氏集团独子韩知城因急性肺炎逝世，终年23岁..."韩知城轻声念出自己的讣告，声音古怪，"葬礼将于7月2日在家族墓地举行。"他顿了顿，"我完全不记得葬礼。"
雨晴悄悄握住他的手——自从凉亭那次后，她发现只要集中注意力，就能短暂地感受到韩知城的存在。他的手指在她掌心微微发光，变得稍微实在了些。
"看看这个。"雨晴翻到下一页，指着一则小新闻，"李氏集团与金氏商会合并谈判因'不可抗力'暂停..."日期是韩知城死后第三天。
韩知城身体一僵，手指从雨晴掌中抽离。"金氏...金会长是我父亲最大的商业对手。"他飘到窗边，背对着雨晴，"谈判前一周，我发现了一些...可疑的账目。"
雨晴屏住呼吸，"什么账目？"
"金氏向我家医院提供的药品价格异常低廉。"韩知城的声音变得遥远，"我向父亲报告，他却叫我别管生意上的事。"他苦笑一声，"第二天我就病倒了。"
雨晴迅速翻找七月初的报纸，在一则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线索："金氏商会宣布成功收购城南制药厂，原属李氏集团..."
"这不可能是巧合。"雨晴说，心跳加速，"你发现账目问题后突然病逝，接着金氏就收购了关键资产..."
韩知城的身影忽明忽暗，像接触不良的灯泡。"我记得...那个德国医生。他到达时我已经神志不清，但记得他看了温度计后表情很奇怪。"他转向雨晴，"他们说我的体温高达41度，但我的意识很清醒，不该有那么高热..."
雨晴喉咙发紧，"温度计可能被动了手脚。高烧会引发器官衰竭..."她没有说完。
两人陷入沉默。百年前的谋杀案，凶手可能早已化为尘土，但真相依然沉重。阳光透过彩绘玻璃，在报纸上投下斑驳的色彩，像是为这段被掩埋的历史打上马赛克。
"至少现在我知道了，"韩知城最终打破沉默，声音异常平静，"我不是因为体弱病死，而是被谋杀。这倒符合父亲对我的期待——'不成器'到连死都要给家族添麻烦。"
雨晴胸口一阵刺痛。她起身走向韩知城，不顾一切地想要拥抱他，却只抱住了一团冰凉的空气。韩知城后退一步，眼中是深深的哀伤。
"看，这才是现实，雨晴。"他轻声说，"我们甚至无法真正触碰对方。"
雨晴咬住嘴唇，突然有了主意。"今天几号？"
"5月20...等等，21日？"韩知城疑惑地回答。
雨晴快速翻看手机日历，眼睛一亮。"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？"
"9月14日，怎么了？"
"距离你123岁生日还有不到一个月！"雨晴兴奋地说，"我们应该提前庆祝。"
韩知城瞪大眼睛，"庆祝...我的死亡纪念日？"
"庆祝你的存在。"雨晴纠正道，"无论是作为人类还是鬼魂，韩知城就是韩知城。而且..."她狡黠地笑了，"我有个主意需要时间准备。"
接下来的两周，雨晴减少了来别墅的频率，借口是期末作品创作。但她每次来都会带些奇怪的材料——彩色纸、气球、从艺术系"借"来的特殊颜料。韩知城好奇得像只猫，围着她打转，但雨晴坚持这是惊喜，拒绝透露细节。
同时，她开始系统地记录韩知城的故事。在他的口述下，一个压抑的豪门少爷形象逐渐清晰——被迫放弃音乐梦想学习经商，唯一的慰藉是深夜偷偷弹琴；母亲早逝，父亲严厉，家族利益高于一切...
"你母亲是什么样的人？"一天下午，雨晴在小书房记录时问道。
韩知城的表情柔和下来。"她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。"他飘到书架旁，指向一本诗集，"这是她的最爱。她总说商业让人的心变硬，而艺术让人保持柔软。"
雨晴取下诗集，扉页上有娟秀的字迹："给知城，愿你的心永远如音乐般纯净。母亲"。
"她支持你学音乐？"
"偷偷地。"韩知城微笑，"这间书房是我们的秘密基地。她在这里教我读诗、欣赏绘画，甚至..."他压低声音，"帮我藏过钢琴谱。"
雨晴翻开诗集，一张照片滑落出来——年轻的韩知城站在钢琴旁，身旁是一位优雅的妇人，两人笑得灿烂。照片背面写着："知城第一次完整演奏肖邦，1923年春"。
"这就是我要的期末作品主题。"雨晴轻声说，"不只是鬼故事，而是一个关于音乐、梦想和被切断的可能性的人生。"
韩知城沉默良久。"你确定吗？这可能会...暴露我们的关系。"
雨晴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。"我会用隐喻和象征手法，只有知情人才会看出关联。"她顿了顿，"而且...我想让人们记住你的故事，哪怕他们不知道那是真实的。"
韩知城飘到她面前，轻轻将半透明的手覆在她的手上——这次没有试图实体化，只是象征性的动作。"谢谢你，雨晴。"
他们的"生日派对"定在9月14日晚上。雨晴拖着一个大箱子来到别墅，神秘兮兮地不让韩知城偷看。她在餐厅忙碌了一个小时，才允许他进入。
韩知城飘进餐厅，猛地停住了。
雨晴用荧光颜料在墙上画了巨大的"Happy 123rd Birthday Jisung!"，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蓝光。餐桌上摆着一个"蛋糕"——用泡沫塑料做基底，覆盖着特意调制的半透明树脂，里面悬浮着蓝莓和草莓切片，像被冻结在冰层中的花朵。周围是用特殊材料制作的"蜡烛"，燃烧着冷焰火。
"这..."韩知城的声音哽住了。
"你不能吃真蛋糕，所以我做了这个。"雨晴有些紧张地解释，"树脂代表你现在的状态，水果是你生前喜欢的口味，冷焰火不会发热但看起来像真火焰..."
韩知城飘近"蛋糕"，手指颤抖着触碰那些"蜡烛"。冷焰火的光芒映在他的脸上，让他的轮廓前所未有地清晰。雨晴惊讶地发现，在蓝光中，她甚至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。
"123岁..."他轻声说，"我从没想过会'活'这么久。"他转向雨晴，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，"也从未想过会有人记得我的生日，在我死后一百年。"
雨晴鼻子一酸。"许个愿吧。虽然有点迟了..."
韩知城闭上眼睛，对着不存在的蜡烛"吹气"。冷焰火摇曳了一下，居然真的熄灭了。黑暗中，只剩下墙上的荧光字和他们模糊的轮廓。
"许了什么愿？"雨晴忍不住问。
韩知城在黑暗中微笑，"说出来就不灵了。"
他们"分享"了蛋糕——其实是雨晴吃蓝莓和草莓，韩知城则专注地让树脂层微微发光作为回应。雨晴还带来了一个小音箱，播放她精心挑选的现代生日歌混音版。韩知城笑得前仰后合，称这是"最不像音乐的噪音"，却忍不住随着节奏飘动。
派对高潮是雨晴拿出的一本相册——她收集了各种现代城市的照片，配上手写说明："这是现在的中央广场，你常去的那家蛋糕店还在...""地铁站取代了老电车，但路线差不多...""音乐厅外观没变，内部装修过三次..."
韩知城一页页"翻看"，表情从惊讶到怀念再到淡淡的忧伤。"世界变了这么多，却又好像没变。"他轻声说，"就像我...既不是活人，也不算完全的鬼魂。"
雨晴正想回应，突然听到门外有响动。她迅速关掉音乐，示意韩知城保持安静。脚步声接近大门，然后是一阵摸索声。
"有人试图进来。"韩知城皱眉，"不是普通流浪汉...动作太有目的性。"
雨晴心跳加速。会是谁？别墅位置偏僻，一般人不会深夜造访。脚步声绕到侧面，然后是窗户被推动的声音。
"后门。"韩知城突然说，"从厨房走。"
雨晴迅速收拾关键物品，轻手轻脚地溜向厨房。就在她即将离开餐厅时，一束强光从窗口照进来，正好扫过她的脸。
"有人！"一个男声惊呼——雨晴认出了郑毅的声音。
她顾不得隐藏，冲向厨房。后门刚打开，又一道手电光照过来。雨晴眯起眼，看到郑毅和一个陌生男子站在花园小径上。
"沈雨晴？"郑毅惊讶地喊道，"这么晚你在这里干什么？"
雨晴僵在原地，大脑飞速运转。"我...我来找创作灵感。"她勉强回答。
郑毅走近几步，手电光在她和空荡荡的身后扫来扫去。"一个人？刚才我好像听到...对话声。"
"自言自语而已。"雨晴强装镇定，"艺术生都这样。"
郑毅的表情将信将疑。他的同伴——一个四十多岁、穿着考究的男人——正专注地观察别墅外观，特别是那些有雕花的窗框。
"这位是金先生，本地历史学会的。"郑毅介绍道，"我们来做建筑测绘。"他的目光落在雨晴背包露出的一角相册上，"找到什么有趣的历史资料了吗？"
雨晴侧身挡住背包，"没什么，只是些素描。"她看了看表，"很晚了，我得回学校。"
郑毅似乎想阻拦，但金先生开口了："这么晚了，一个女孩子不安全。我们送你吧。"
"不用了，我叫了车。"雨晴撒谎道，快步走向小径。
走出几步后，她忍不住回头。郑毅正对着别墅二楼窗口举起相机——那里，韩知城半透明的身影隐约可见。闪光灯亮起的瞬间，雨晴确信她看到韩知城的身影被清晰地捕捉到了。
"该死。"她低声咒骂，加快脚步离开。
雨晴没有直接回学校，而是在附近的24小时咖啡馆坐了一夜，思绪纷乱。郑毅和金先生显然不是偶然出现，他们对别墅的兴趣太过具体。更糟的是，那张照片...如果冲洗出来，会不会清晰地显示韩知城的存在？
凌晨五点，雨晴悄悄返回别墅。郑毅的车已经离开，但大门上的新锁被撬开了。她小心地推开门，发现韩知城正飘在大厅中央，表情凝重。
"他们拍了照片。"雨晴直接说。
韩知城点点头，"不止如此。他们...拿走了些东西。"他指向书房，"那本诗集不见了。"
雨晴胸口发紧。那本诗集的扉页有韩知城母亲给他的题词，是证明他身份的重要物证。
"郑毅称那个人为'金先生'？"韩知城问，声音异常冷静。
雨晴点头，突然意识到什么。"等等...不会是..."
"金氏商会的后代。"韩知城冷笑，"看来历史比我们想象的更...持久。"
雨晴的手机突然震动，是林教授的信息："紧急。明天上午十点来我办公室，单独。关于你的期末作品和...其他事情。"
韩知城看到她的表情，飘近问道："怎么了？"
雨晴把手机递给他看，"教授知道了什么。"
韩知城沉默片刻，"你得去。但小心...如果金氏家族还在追查当年的事，他们可能不想真相大白。"
雨晴疲惫地揉揉眼睛，"我只是想记录你的故事，怎么会变得这么复杂..."
韩知城轻轻将半透明的手覆在她的肩上，这次竟然有一丝真实的压力。"因为死亡从来不是简单的，尤其是...不自然的死亡。"
窗外，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。雨晴突然想起今天是韩知城真正的"忌日"。一百年前的今天，一个热爱音乐的年轻人在高烧中孤独离世，留下未完成的梦想和无人知晓的真相。
而现在，她可能是唯一一个记得这件事的活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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