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璃的家族旧址在极北的冰原边缘，远远望去，像一块被雪光擦亮的玉。魏川抵达时，正赶上今年最后一场春雪，雪粒子落在银狐的鬃毛上，簌簌化成细碎的水珠。
村口的冰墙上，爬满了透明的藤蔓——那是白璃用冰术培育的新品种，藤叶里裹着细碎的光，像把星星串成了帘子。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踮着脚，往藤蔓间塞冻红的浆果，看见魏川，眼睛倏地亮了：“是带灰雀故事来的先生吗？白璃姐姐说您会带落雁泽的风来。”
魏川翻身下马，将星盘从行囊里取出。盘沿的刻纹在雪光下泛着银辉，恰好映出冰墙上的藤蔓，那些细碎的光竟与星盘里的星轨隐隐相和。“我是魏川。”他笑着点头，“灰雀的故事很长，得找个暖和的地方慢慢说。”
小女孩拉着他往村里走。冰砌的屋子外，几个孩子正围着一块巨大的冰雕——雕的是落雁泽的模样，水面上浮着冰纹的灰雀，岸边立着带霜花的草，连水底的游鱼都刻得栩栩如生。“这是白璃姐姐教我们刻的。”一个稍大些的男孩骄傲地说，“她说冰会融化，但刻在心里的春天不会。”
白璃正在中央的冰屋里整理古籍。她穿着素白的裘衣，发间别着枚冰制的花簪，看见魏川，指尖的冰纹轻轻闪烁：“比信里说的早了两日，星盘是不是替你指了近路？”
魏川将星盘放在冰桌中央。盘心的凹槽里，不知何时多了一点细碎的冰晶，正是白璃家族特有的冰纹。“它说这里的星子，比别处亮些。”他看向窗外，孩子们正用冰术给冰雕的灰雀添上翅膀上的纹路，“他们学得很快。”
“他们心里有火。”白璃翻开一本泛黄的册子，上面画着各种冰术图谱，边缘有孩童的涂鸦，“你看这个。”她指着其中一页，原本画着冰封术的地方，被改成了“融冰诀”，旁边歪歪扭扭写着：“让冰化成水，好种白璃姐姐带回来的花种。”
魏川想起落雁泽的映真水，想起那些在水里舒展的亡魂碎片。原来有些力量从不是用来禁锢的——冰可以守护春天，也可以化作滋养春天的水。
傍晚时，孩子们围坐在火塘边，缠着魏川讲落雁泽的事。他说起灰雀如何衔着晨露飞过水面，说起映真水里映出的星子，说起白璃的冰纹羽毛如何在晨光里发亮。一个最小的孩子突然问：“先生，灰雀会记得我们吗？我们没有见过真正的花。”
魏川从行囊里取出一片压干的落雁泽花瓣——那是离开前，青霜塞给他的，说是从石碑旁新冒的草里摘的。花瓣早已失去水分，却仍留着淡淡的粉。“你看，”他将花瓣放在孩子手心，“花会谢，但它会变成风，变成雨，变成灰雀翅膀上的光，来看你们。”
白璃忽然笑了，她抬手对着冰墙一挥，那些透明的藤蔓上，竟开出了一朵朵冰制的花。花瓣薄如蝉翼，里面裹着细碎的星子光，正是落雁泽春天最常见的那种粉花。“它们不会谢。”她轻声道，“就像有些约定，冻在冰里，反而能留得更久。”
夜里，魏川站在冰原上，星盘在手里微微发烫。抬头望去，冰原的星空比落雁泽更清澈，北斗星的光落在盘心的冰晶上，竟映出青苍山石碑的轮廓。他忽然明白，玄真子说的“脚下的土”，从不是固定的地方——青苍山的石碑是，冰原的冰花是，连落雁泽水底的星子，也是。
离开的那天，孩子们往他行囊里塞了许多东西：冻住的浆果，刻着灰雀的冰牌，还有一张画满小手印的冰纸。白璃送他到村口，冰墙上的藤蔓又开了些新花。“墨麟那边有消息了。”她递给魏川一片新凝结的冰纹羽毛，“他说暗牢的残魂开始安稳了，只是有个老魂总念叨着‘未写完的信’。”
魏川接过羽毛，它在掌心化作一道微凉的光，融进了共鸣印里。“我会带去他想知道的事。”他翻身上马，银狐扬蹄时，带起一阵风，吹得冰墙上的冰花轻轻摇晃，像在点头告别。
冰原的风里，似乎真的带着落雁泽的气息。魏川回头望了一眼，冰屋里的火光映着孩子们的笑脸，冰墙上的花在雪光里闪闪发亮。他知道，这里的春天不会谢，就像那些被小心守护的故事，总会在某个清晨，顺着风，传到更远的地方。
下一站是暗牢。星盘指引的方向，已隐约能闻到潮湿的泥土气，像有无数未说出口的话，正等着被听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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