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染纸的莲香与檐下的风

太古龙决

桃花落尽时,青苍山的风终于带上了暖意。银狐不再蜷在灯笼下打盹,总爱跑到溪边打滚,沾一身湿淋淋的水汽,回来时甩得竹屋前的青石板都溅起细珠。

莲田的新苗已蹿得半尺高,嫩茎托着圆叶,在风里轻轻摇晃,像一群踮脚张望的孩子。青霜每天清晨都去数叶片,发现最壮的那株竟悄悄抽出了第三片叶,叶尖卷着,像握着个没说出口的秘密。“魏川哥你看,”她举着沾了露水的指尖,“它在跟我们藏猫猫呢。”

魏川正蹲在竹棚下翻晒草药,闻言抬头笑了:“等它把秘密摊开,就该长花骨朵了。”他手边堆着刚采的蒲公英,绒毛球被风一吹,白絮就打着旋儿往莲田飘,银狐追着絮团跑,踩得田埂边的嫩草沙沙响。

墨麟的染坊在屋后搭起了竹架,晾着一排排浅粉的纸。他听山下的染匠说,用新鲜莲蕊煮水,能染上最清透的藕荷色。前几日采了半篮刚绽开的莲蕊,和着明矾煮了整夜,染出的纸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珠光,像揉碎了的朝霞。

“比去年的素宣好看多了。”青霜踮脚摸着竹架上的纸,指尖沾了点粉,“墨麟哥,这纸摸起来像新苗的叶子呢。”

墨麟正用细竹竿挑开粘在一起的纸角,闻言勾了勾唇角:“等晒干了糊灯,夜里亮起来,就像把莲田搬进屋里了。”他说着,忽然从竹篮里拿出片晒干的莲蓬壳,“这是从货郎带来的江南莲蓬上剥的,你看这纹路,倒能拓在灯纸上当花样。”

青霜接过莲蓬壳,对着阳光看,壳上的孔洞像星星,她忽然拍手:“我们把新苗的影子拓上去吧!”说着跑回莲田,小心翼翼摘下片刚舒展的圆叶,往湿软的灯纸上一按,叶纹便印出浅绿的痕,墨麟用细笔沿着痕描了描,竟真像片浮在纸上的叶。

老妪坐在廊下编竹篮,竹条在她膝间翻飞,渐渐成了个浅口的形状。“这是给新苗浇水用的,”她用剪刀剪掉多余的枝桠,“去年那只被银狐踩破了底,新的编得深些,能多盛点山泉水。”银狐像是听懂了,蹭到老妪脚边,用尾巴轻轻扫着竹篮的边缘,倒像是在帮忙掸灰。

午后,货郎的铃铛声从山路上飘来,比往常早了些。他这次带了个蓝布包,解开时露出叠得整齐的书册,是《莲灯记》的新印本,封面上的莲花竟用了墨麟染的那种藕荷色,看着格外温润。“江南的书坊说,这次加印,特意请画工添了插图,”货郎擦着汗笑,“有青苍山的竹屋,有莲田的新苗,还有提着灯的小姑娘——他们说,那准是青霜姑娘。”

青霜红了脸,接过书册翻到插图页,果然见纸上的竹屋前,站着个扎羊角辫的姑娘,身边蹲着团白乎乎的影子,正是她和银狐的模样。魏川凑过来看,发现插图旁还配了行小字:“灯照新苗,苗记旧语,山中故事,岁岁不息。”

“还有这个。”货郎从包里掏出个陶罐,“江南的教书先生托我带来的,说是孩子们攒的莲心茶,晒干了,说给青苍山的人尝尝,就当是运河的水,跟着故事流过来了。”

老妪倒了杯新沏的莲心茶,茶汤清苦,回味却带着甘。她望着窗外的新苗,忽然说:“阿竹小时候也爱喝这个,说苦过了才知道甜,就像莲得泡在泥里,才能开出干净的花。”

墨麟把晾干的莲色纸收进竹篓,开始给灯笼换纸。旧的素宣揭下来时,带着点阳光晒过的脆,新的藕荷色纸糊上去,竹架的影子透出来,竟真像叶片交叠的模样。青霜把之前拓的莲蓬壳纹和新苗叶痕贴在纸上,墨麟用细针在纹路间扎了些小孔,“这样灯亮起来,地上会落满星星似的光。”

魏川整理货郎带来的书信,发现有封是江南的孩子们合写的,字迹歪歪扭扭,说要跟青苍山的新苗比一比,看是运河的莲灯长得快,还是山里的新苗长得高。“他们还画了幅画,”魏川展开信纸,上面画着好多盏莲灯,水面上漂着,灯影里有个小小的芽,“说这是‘新苗的影子在灯里游泳’。”

银狐忽然对着桃林方向叫了两声,众人抬头,见个穿蓝布衫的少年站在桃树下,背着个旧书箧,手里捏着本《莲灯记》,脸上带着点局促。“我……我是从江南来的,”少年声音发紧,“读了这本书,想来看看青苍山的莲,是不是真的像书里写的那样,根上都缠着故事。”

青霜先笑了,指着莲田:“你看,它们正在长呢,每片叶子都在记新的事呢。”

少年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,新苗在风里摇,阳光透过墨麟新糊的灯笼纸,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像撒了把会动的星子。他忽然从书箧里拿出支笔,在《莲灯记》的扉页上画了株小小的莲,旁边写:“原来故事真的会发芽,在书里,在山里,在想看的人眼里。”

暮色来时,少年被留住在竹屋。七盏换了新纸的灯笼亮起来,藕荷色的光漫出去,把莲田的新苗照得像浸在淡粉的水里。银狐趴在少年脚边,听他讲江南运河上的莲灯,讲孩子们怎么把愿望写在灯纸上,让灯带着字漂向远方。

魏川往炉里添了柴,火光映着少年写的那句话,忽然觉得,新的故事已经开始长了——从江南的笔,到青苍山的土,顺着灯的光,往风里蔓延。

墨麟数了数灯笼上的小孔,忽然说:“等花开了,我们再扎些新灯,把花瓣也粘在纸上。”

青霜点头,眼睛比灯还亮:“还要把银狐的脚印拓上去,让江南的孩子看看,它也在等他们的灯呢。”

老妪的拐杖轻轻敲了敲地面,像是在应和:“风会把话传过去的,就像去年的莲香,能飘到运河里。”

夜露落在新苗的叶上,滴答轻响,像是在给故事的新段落,标上小小的标点。少年望着窗外的灯影,忽然觉得,自己带的不是书,是颗刚从江南起程的种子,落在了青苍山的土里,正等着和新苗一起,往光里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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