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日的阳光斜斜照进药铺,沈砚秋正帮着顾深把晒干的金银花收进陶罐。她的指尖划过药柜上那些熟悉的标签,忽然想起刚来时总认不全药材名,顾深便握着她的手,一笔一画在纸上写“当归”“防风”,墨香混着药香,成了她最安心的味道。
“下个月镇上要办庙会,”顾深把最后一罐药封好,转身时带起一阵风,“去看看?小时候你总吵着要糖画。”
沈砚秋抬头,撞进他含笑的眼里。她记得笔记本里夹着张褪色的糖画纸,画的是只歪歪扭扭的兔子,边角写着“顾哥哥买的”。原来有些喜欢,从童年到如今,从未变过。
庙会那天,青石板路上挤满了人。沈砚秋被个卖风车的小贩吸引,刚要走过去,手腕就被顾深轻轻攥住。他指腹带着常年碾药的薄茧,温度却烫得她心头发颤——像潭边那次,他也是这样稳稳拉住她,不让她跌进雾里。
“别跑丢了。”他低声说,声音被喧闹声揉得发柔。
沈砚秋笑起来,反手握紧他的手。两人挤在人群里看舞龙,锣鼓声震得人耳朵发鸣,她却觉得踏实。路过糖画摊时,顾深真的买了只兔子,递到她手里时,糖霜在阳光下闪着光。
“比小时候的好看。”她咬了口,甜津津的。
“因为这次没手抖。”顾深望着她,眼底的光比糖霜还亮。
夜里收摊时,沈砚秋在药铺柜台下发现个旧木箱。打开一看,里面全是她的东西——磨破边的布娃娃、缺了角的琉璃弹珠、还有本线装的《女诫》,扉页上有她用红笔描的小锁。
“你一直留着?”她指尖抚过那些物件,声音发哑。
“我爹说,等你回来,得把你的念想还给你。”顾深蹲在她身边,拿起那只布娃娃,“这是你被送走前,攥在手里不肯放的。”
沈砚秋忽然想起那个雾夜,地窖里又黑又冷,她抱着布娃娃缩在角落,听见外面传来顾深父亲压低的声音:“丫头别怕,天亮就送你去安全的地方。”原来那时的守护,早就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铺好了路。
入冬后第一场雪落时,药铺来了位白发老者。他看着沈砚秋,忽然红了眼眶:“你是李家丫头?我是当年撑船送你出城的老张头啊。”
老者说,当年他受顾深父亲所托,把她送到城里的远房亲戚家,可没过几年亲戚搬家,便断了联系。这些年他总来镇上打听,直到看见药铺里那个穿蓝旗袍的女子,后颈隐约露出的锁痕,才敢认。
“顾先生每年都来渡口等,”老张头抹了把泪,“雪再大也来,说万一你回来了呢。”
沈砚秋转头看顾深,他正低头用布擦着秤杆,耳根却悄悄红了。她走过去,从背后轻轻抱住他,下巴抵在他肩上:“以后不用等了。”
顾深的手顿了顿,反手握住她的手,贴在自己胸口。那里的淡粉色纹路早已成了印记,像枚永不褪色的锁,锁住了岁月,也锁住了彼此。
开春时,药铺旁的空地上种了片石榴树。沈砚秋看着顾深挥着锄头挖坑,忽然想起他画里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。她跑回屋里,翻出纸笔,画了个穿长衫的男子,正弯腰给石榴树浇水,旁边站着个女子,手里举着枝刚开的石榴花。
画递到顾深面前时,他的锄头“当啷”掉在地上。
“落款该写什么?”沈砚秋歪头问。
顾深接过笔,在画角添了行小字:“民国二十六年,春,与内人共植。”
阳光穿过新抽的枝叶,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。远处潭水潺潺,雾早已散尽,露出对岸青翠的山。沈砚秋看着画里的身影,忽然明白,所谓归途,从来不是回到过去,而是和眼前人一起,把日子过成值得回味的将来。
就像那把铜锁与钥匙,终于在时光里找到了彼此,轻轻一拧,便锁牢了往后的岁岁年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