雾散了

省督查厅的人撤走后，青潭镇像是被雨水洗过一遍，连空气里都带着股清透的凉意。沈砚秋坐在药铺柜台后，看着顾深把最后一味药材归位，忽然发现药柜最底层多了个新格子，里面放着枚铜钥匙，钥匙环上拴着块小小的木牌，刻着“李”字。

“这是……”

“老木匠留给你的。”顾深擦着秤杆，声音里带着暖意，“他说当年你祖父总把钥匙拴在木牌上，说‘李家的人，走到哪儿都不能忘了根’。”

沈砚秋拿起钥匙，指尖触到木牌上温润的包浆，忽然想起老张头说的话——老木匠这些年刻了无数个“李”字木牌，藏在镇口的石板下、潭边的树洞里，就怕有天李家后人回来，找不着认亲的凭证。

这天傍晚，沈砚秋去给老张头送药，刚走到渡口，就看见他正对着水面发呆，船头摆着个新雕的木匣子。

“这是给谁做的？”她蹲在船头问。

老张头叹了口气，打开匣子：“给王督查的。他帮咱们翻了案，总得送点谢礼。”匣子里铺着红绸，放着枚桃木锁，锁身雕着青潭镇的全景，潭边的亭子里，两个小人影正并肩坐着，像极了她和顾深。

沈砚秋忽然注意到桃木锁的钥匙孔，形状竟和她后颈消失的锁痕一模一样。

“老木匠刻这锁时，说要留个念想。”老张头摩挲着木匣，“他说悬疑落幕了，该想想好日子了。”

话音刚落，潭对面传来顾深的声音。他撑着船往这边来，船头放着个竹篮，里面是刚蒸好的桂花糖糕，热气裹着甜香飘过来，像极了陈婆婆当年的味道。

“王督查后天来镇上，说要看看青潭镇的新样子。”顾深跳上渡口的石阶，伸手扶沈砚秋，“咱们得准备准备，让他瞧瞧，雾散了的青潭镇，到底有多好。”

沈砚秋望着远处粼粼的潭水，忽然想起那些藏在雾里的夜晚——祭坛的火光、染坊的血迹、账本里的秘密……如今都随着水流淌向远方，只剩下岸边的石榴树，在风里摇着满枝的绿。

夜里关铺门时，沈砚秋瞥见柜台角落的铜钥匙，忽然想去潭边看看。顾深陪着她往亭子里走，月光洒在水面上，像铺了层碎银。

“你说，当年我祖父和你父亲，会不会也像我们这样，在亭子里待过？”她轻声问。

顾深握住她的手，指腹划过她后颈那片浅浅的白印：“他们大概在想，总有一天，这镇上的锁都能打开，不用再藏着秘密过日子。”

沈砚秋笑起来，往他身边靠了靠。远处渡口的灯火忽明忽暗，老张头大概还在船头雕着木活，老木匠的墓前，许是已经长出了新的草。

那些悬在青潭镇上空的疑云，终于彻底散了。

回到药铺时，沈砚秋发现顾深在柜台后写着什么。她凑过去看，纸上是行清秀的字：“民国二十七年，春，药铺添新锁，钥匙共两把，一为沈，一为顾。”

窗外的月光落在纸上，把“沈”和“顾”两个字照得透亮。沈砚秋忽然明白，最好的悬疑结局，从不是惊天动地的揭秘，而是让藏在阴影里的人，终于能在阳光下，把日子过成想要的模样。

就像这把新锁，锁住的不是秘密，是往后岁岁年年的安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