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天（5）

三魂七魄本是人之根本，胎光主命，爽灵主智，幽精主情；七魄则司昼夜呼吸、饥渴寒热，维系着肉身与神魂的牵连。寻常人若失一魄便会神思恍惚，丢一魂更是形同废人，而霍雨浩此刻要做的，是硬生生从自己的三魂七魄中剜出一魂一魄——

那是秋儿献祭时融入他灵魂深处的部分，带着她独有的气运微光，如今却要被他亲手剥离，化作束缚自身、取信帝天的枷锁。

苍白的脸上，驱不散那股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寒意。精神之海早已翻江倒海，天梦冰蚕的劝阻、冰帝的怒斥、雪帝的叹息交织成一片，可他只是闭上眼，指尖凝聚起一缕微弱却异常坚定的精神力，缓缓探向自己灵魂最深处那片带着暖金色的区域。那里，隐约能感受到秋儿残存的气息，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心尖，让他指尖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顿。

“开始了。”

霍雨浩低声对自己说，声音轻得几乎被风雨吞没。下一瞬，他猛地收紧精神力，如同用无形的利刃，朝着那片暖金色区域切了下去。

有形有质的精神力，是他安身立命的最大本钱。这剥离之术如走钢丝，刀锋稍有偏倚，便会伤及神识本源，届时别说寻回秋儿，怕是要在浑浑噩噩中耗上数年方能调养，甚至可能永远回不到巅峰。

他必须先在三魂七魄中精准定位——找那缕离秋儿灵魂最远的魄。灵眸在眉心亮起微光，将灵魂世界映照得清晰如昼：他的魂魄泛着灰蓝色的冷光，而秋儿的魂息则是一团粉金色的暖芒，像蜷缩的幼兽般静静沉在深处。霍雨浩小心翼翼地牵引出属于自己的一魄，那魄光如臂如腕，温柔地将粉金色的“小”秋儿整个环住，连最细微的缝隙都不留，仿佛要替她隔绝掉外界所有可能的伤害。

剥离的剧痛从灵魂深处炸开，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同时穿刺，疼得他浑身肌肉紧绷，指节攥得发白。但他死死咬住牙，任由冷汗混着血液从命运之眼滑落，目光始终锁定在那团被护住的粉金色上。

外面的钻心之痛，他来扛。只要能护着她这缕残魂周全，这点痛，算得了什么。

割魂仪式已然启动，帝天与众魂兽屏息凝视，连血雨落下的声音都仿佛被放大了数倍。就在这时，一道洪钟般的怒喝自远方炸响，裹挟着滔天气息碾来，沿途的低阶魂兽来不及哀嚎便被声浪掀飞，撞在古树上昏死过去。

天际骤然染上玄黄，一道山岳般的身影破开雨幕极速逼近。感应到这熟悉的气息，霍雨浩眼皮都未曾抬一下，仍专注地用生灵之刃切割魂魄，仿佛周遭的天翻地覆都与他无关。

“霍雨浩！给老子停下！你要送死吗？”

霍雨浩当然知道这是玄子，当代海神阁阁主。他手上的动作未停，只是平静地对帝天说道：“前辈，您不必出手，我会给阁主一个交代的。”

“史莱克还轮不到你一个小辈来护！快给我停下来！你若是出了差池，我有何脸面去见穆老！”

玄子见霍雨浩油盐不进，怒火瞬间冲垮理智。他化身庞大的饕餮，如移动的神岳般猛冲到霍雨浩面前，大手一探便攥住他的手腕，同时释放魂力锁住其精神力，断了他继续动作的可能。

帝天眸色一沉，冰冷的声音裹着戾气砸来：“看来上次的警醒还不够深刻——瑞兽的账，你也得算一份！”

玄老根本不接话茬，他死死盯着霍雨浩的眼睛，怒吼震得周遭树叶簌簌掉落：“霍雨浩，跟我回去！休想在我眼前自毁前途！你欠学院的、欠老师的，一笔都还没还！”

说着，他强行激发饕餮武魂中那丝真龙血脉，磅礴的生命力涌向霍雨浩，试图缝合他灵魂上的伤口。可当这最强的治愈之力如泥牛入海，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时，玄老眼中只剩下错愕，继而是深切的痛苦，最终凝结成压抑的悲愤。

“玄老，不必了。”霍雨浩的声音带着灵魂萎靡的虚弱，“灵魂分割一旦开始，便再无回头路。您若想让我活，就放手吧。否则灵魂一旦失控溃散，弟子就真的回天乏术了。”

“放心，弟子有把握，不会伤到自己。请您原谅弟子的冲动。这件事，我势在必行。”

“真的值得吗？王秋儿应该也不希望你如此啊雨浩！她为了你连命都不要，你却这般做，她能安息吗？”

“玄老，您知道的，我要的不是她安息，是她回来。如果她回不来，当我报答完学院恩情那天，我也不会独活的。”

“何况，割魂如果成功。嘶——”

灵魂的疼痛，让霍雨浩遏制不住地咬牙，艰难说道：

“对秋儿、星斗、学院都好。”

玄老见他异常平静，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，心里那是彻底慌了。这孩子，总是如此冒失！史莱克好歹也是大陆一方巨擘，何须他一介小辈庇护。还有那王秋儿，更是让这位老人心中隐隐作痛。

明明是那么尊贵的身份，却为这小家伙做到了这一步。也不知这究竟是霍雨浩的福气还是命劫！

打心底，他希望霍雨浩能成功割魂，以后才能更容易复活秋儿。那女孩儿真的很好，完全有资格做他的徒媳，甚至可以说是自己那孽徒高攀人家了。

数分钟后，看到霍雨浩满头大汗，时不时发出痛苦呻吟，让玄老本就焦躁的内心，更是火上浇油。

是，能成功是好事，但若是失败了呢？霍雨浩将面临什么？对史莱克而言，这又意味着什么？而导致现在这个局面的，是眼前那魂兽共主——帝天。

若非帝天那副“霍雨浩不给个交代就一定会发动兽潮”的模样，自己的宝贝徒儿，怎至于遭如此之罪？他的心已经碎了，还逼得他要自斩灵魂。

来回踱步了许久，他最终还是没忍住，猛地踏步向帝天。死死攥紧的拳头，显示出他正在强行压下挥拳的冲动——此刻的霍雨浩脆弱得像风中残烛，周围任何一丝魂力波动，都可能让他本就摇摇欲坠的身心彻底凋零。

帝天迎上他的目光，眼神里满是警告，爪子也微微绷紧，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火药味。

只听见玄老嘶哑的声音响起，

“若霍雨浩出了意外，不扒你两层皮，我妄为海神阁阁主！”

帝天则发出一声冷笑，利爪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：“原话奉还。不报当初你强行牵扯瑞兽命运之仇，我帝天无颜面对星斗子民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