咒语在霍雨浩唇间流转，淡金色的魂灵法阵在地面上层层铺开。随着最后一道光华融入戴华斌体内，这位曾因毁容而阴郁的少年猛地睁开眼，脸上的疤痕在魂灵之力滋养下淡去大半，魂力波动比先前暴涨了一截。
“多谢……” 戴华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自在的沙哑，却被霍雨浩抬手打断。
霍雨浩的目光掠过他，落在法阵中央那团渐散的光晕上，心中毫无波澜。算账的事暂且搁置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验证。
帝天站在不远处，金色竖瞳紧紧盯着这一幕幕。虽早从秋儿口中听过魂灵之法的轮廓，但亲眼看见魂兽与魂师在法阵中达成平衡，看见那些原本有些忌惮的魂兽在契约完成后温顺地蹭着魂师的掌心，内心中对霍雨浩这奇迹之举，不免也有些叹服。
至于魂灵本身蕴含的诸多问题，却让帝天不由得发笑。之前霍雨浩说要把魂灵法交给学院一说，更是让帝天内心对史莱克的反感再度加剧几分。
人类这个群体，果真还是那么的虚伪至极！令他作呕。
“魂兽除了能和你们人类一起共享短暂的寿元和有限的修炼天赋，却是连最基本的自由都做不到，和被魂师杀死，差别不大。”
“本质上和献祭没差，吃亏的还是魂兽。”
霍雨浩闻言不免有些失落，虽然自己本就没想过要让这魂兽共主满意，但没想到对方的话语竟然如此刻薄，如此挑剔。
“但前辈，我想魂灵之法或许还有改进空间，如果我的实力更进一步，或许能更好地解决这个问题。”
待得自己实力强大，亡灵魔法的奥秘被发掘，或许一切就会好转。如果说曾经魂灵之法已让得他满足，现在他却不想止步于此。这份责任早与对秋儿的爱缠成了死结，唯有扛得更稳，才能让命运之眼里那抹魂息，将来能看见一个配得上她牺牲的世界。
帝天的声音再次响起，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：“所以我说你和秋儿都是那样的天真。”
“你以为你实力增强，便能改变魂兽已经处于弱势？你以为给了那些寿元将尽的魂兽一条活路，便是仁慈？可这活路，是以永恒的囚禁为代价。它们本可以在林间自在终老，哪怕走向死亡，也是遵循自然的法则——像星斗的古树枯荣，像极北的冰原轮回。而成为魂灵，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进了另一个更深的牢笼，从此失去了仰望星空、脚踏大地的权利，只能在魂师的精神之海里苟延残喘。你所谓的‘延续生命’，究竟是恩赐，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抹杀？”
赤裸裸的真相如冰锥，刺破了霍雨浩一直以来的自我安慰。
魂灵之法在他看来，是“进步”，是用文明替代掠夺，不过帝天却从魂兽的视角告诉他；若以自由为祭品，再精致的规则也不过是更体面的枷锁。
“你说可以改进，可人类的贪婪是刻在骨血里的。当魂灵之法让封号斗罗变得唾手可得，那些坐在权力巅峰的人，会满足于‘自愿契约’？他们会像收割麦子一样围猎魂兽，给抗拒者套上‘叛逆’的枷锁，给顺从者戴上‘感恩’的镣铐。到那时，你口中传灵塔会变成什么？是魂兽的救赎之地，还是你们人类的蓄奴庄园？”
没错，万年前武魂殿对魂兽的屠戮，今时今日各大势力为魂环不择手段的现实——历史从未真正改变，只是换了更光鲜的皮囊。魂灵之法能大幅提升魂师实力，这诱惑足以让任何“规则”沦为空谈。
“魂兽成为魂灵，看似延续了生命，实则是把自己的存在彻底交给了别人。魂师活着，它们是‘力量’；魂师死了，它们是‘遗产’。从来没有人问过它们：想不想要这样的‘活着’？”
“至于你所谓的：由史莱克牵头，联合各大势力成立监察会，严禁强迫契约，甚至想过给魂灵划定“自由活动时间”。可此刻再想，这些规则在人类的欲望面前，不过是纸糊的堤坝。海神阁那些老怪肯定也明白的，只是不告诉你罢了，你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，偏偏却有了让人垂涎的力量。”
“简直是最好操控的利器。”
说到这里，帝天竟真的笑出声来，周围的空气都在颤抖。
霍雨浩则是有些羞恼，愤愤而道：“前辈，对子骂父，则是无礼。史莱克于我而言，正有这种份量。我敬您是秋儿的长辈，但请您不要再说这种话了。”
“无妨无妨，你们这些孩子啊，得自己慢慢长大了，方才看得透这个世界的真理。我无非是把当日未能给秋儿讲净的，讲出来而已。你可以不相信我，她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过我，你们是有自己的主见的，我不会再强求你了。”
霍雨浩不语，聪明如他，很快便收敛了自己那份被戳破的恼怒，因此自然也懂得这些话都是发自帝天真心，确实是无争的事实。史莱克学院虽然没找他强取，但是也并未向他阐明利害关系。自己之前一厢情愿地想帮魂兽的忙，什么都没考虑清楚，实际上是一种自我安慰罢了。
于是他轻叹口气，真诚地请教道：“那我们该怎么办？难道就任由魂兽和人类之间的矛盾继续激化，直到双方都流尽最后一滴血？”
帝天看着他，金色竖瞳里映出霍雨浩挣扎的脸：“或许，我们该承认一个事实——让掠夺者制定规则，本身就是对公平的亵渎。既然人类无法保证不滥用权力，那不如将这份权力还给我们魂兽。”
“传灵塔，由魂兽来主持，不再有人类参与。”他顿了顿，利爪轻轻叩击地面，“我们会划定契约的边界：自愿成为魂灵的，由同族长老见证；不愿的，谁也不能强迫。魂师若想获得魂灵，必须带着敬畏而来，而非以‘恩赐者’自居。”
让魂兽主持传灵塔？他倒从未想过，那些被人类视为“资源”的魂兽，竟可以成为规则的制定者。
可转念一想，秋儿的牺牲、帝天的警惕，不都在诉说同一个道理：弱势者的命运，不该由强势者来定义。
经过脑海中的天人交战，霍雨浩最终吐出一口浊气，缓缓睁开灵眸，轻声道：“我……同意。”
“魂灵之法，我不会再上交学院。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远处史莱克的方向，语气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：“但现在就交给你们，还需要缓冲。各大势力早已对秘法虎视眈眈，史莱克若贸然宣称‘秘法归魂兽’，只会被冠上‘通敌’的罪名，不仅保不住秘法，反而会引来灭顶之灾。”
“所以前辈，我希望星斗能与史莱克站在一起。由玄老他们出面，以‘魂兽自愿托管’的名义过渡——这不是妥协，是为了让这份规则能真正活下来。”
帝天沉默了片刻，金色竖瞳里闪过一丝认可：“你倒是比秋儿更开窍。”
“但你想清楚，一旦人类撕毁约定，星斗的怒火，首当其冲的便是你们。反之，如若史莱克和我们在此事上站一起，那么这片大陆将再没有势力能视我们的生命如刍狗。而你霍雨浩，就会成为魂师与魂兽关系走向和平的纽带。”
他忽然抬爪指向远处的黄金树，树冠间正有几只彩羽魂鸟衔着果实，投喂给树下修行的少年魂师 —— 那是刚完成契约的学员，正笨拙地模仿魂兽的方式梳理鸟羽。
“制衡？从来都是自欺欺人。” 帝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沧桑，“人类强了会想奴役魂兽，魂兽强了会想报复人类，就像拉锯的绳子，总有一端会先崩断。真正能让平衡活下去的，不是‘谁也别想多占’，而是‘谁也离不开谁’。”
霍雨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，那画面竟有种奇异的和谐。
“传灵塔不能只是‘交易场’，得变成‘共生巢’。” 帝天的爪尖在地面画出两个嵌套的圆环，“让魂兽的生存依赖于人类的守护 —— 比如星斗核心区设为禁地，只有与魂兽缔结契约的魂师能进入巡逻，抵御偷猎者；而人类的成长也依赖于魂兽的意愿 —— 魂灵的力量强弱，不再只看魂兽年限，更看契约双方的契合度。你对它越尊重，它回馈你的力量就越纯粹。”
“甚至可以让魂兽掌握‘反噬权’。若魂师滥用魂灵力量作恶，魂兽能瞬间收回赋予的能力，让其沦为废人；但反过来，若魂兽无故背叛，魂师的精神力会爆发出反噬，让其灵智受损。这不是制衡，是把双方的命绑在一起 —— 你活不好，我也活不成。”
霍雨浩忽然想起天梦冰蚕曾说过，魂灵与魂师的精神纽带会随时间变得亲密，就像两棵缠绕生长的树。或许，平衡从不是 “对等的力量”，而是 “共生的需要”。
“还有更重要的。” 帝天的声音低沉下来，“让幼生的魂兽与人类孩童一起长大。在史莱克开一间‘共生院’，让刚觉醒武魂的孩子和刚开启灵智的魂兽同吃同住，他们不懂什么‘人类魂兽’，只知道‘伙伴’。等这些孩子成了大陆的掌权者，等这些魂兽成了凶兽，谁还舍得打破这份从小长到大的羁绊？”
他看着霍雨浩，爪尖轻轻敲了敲那两个嵌套的圆环：“平衡从来不是靠规则写出来的，是靠一代代生命长出来的。就像这森林里的藤蔓缠着古树，不是谁赢了谁，是一起活到了最后。”
霍雨浩点头，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心口的相思断肠红。他知道，这个决定会让他成为人类世界的“异类”，会让他面对无尽的质疑与敌意。但此刻，他倒也无所谓了，这些责任，曾经他和秋儿两人，都做不到，但如今生在一起，那便有可能。哪怕只有一点希望，他也要抓住，绝不放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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