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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廊尽头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,像两股方向不同的潮汐同时涌进门口——
陈奕恒先到。他额前的碎发乱糟糟地打着卷儿,被碎玻璃折射的光映得发银。
他的视线先是落在地上那滩柠檬水里,随后往上,一寸一寸,像慢镜头似的掠过陈浚铭赤着的脚、杨博文绷紧的下颌,最后停在艾洛蒂半敞的领口——那里被她慌乱间揪起的布料仍留着皱褶。
陈奕恒的喉结滚了滚,心脏仿佛被谁攥住又松开,疼得发空。
昨夜雷雨最响的那道闪电劈在他窗棂上时,他蜷在被窝里想:如果她能陪着他就好了。
紧随其后的王橹杰双手插兜,步子懒散,鞋底故意碾过一块碎玻璃,吱啦一声。
他扫视全场,眼神掠过艾洛蒂时,分明写着——“麻烦精”。他懒洋洋地倚在门框,声音不大却够尖。
王橹杰“某些人真是厉害,一个雨夜就能凑出‘姐弟同床’的佳话。下一步是不是该众筹买热搜了?”
刻薄的话像一把飞刀。艾洛蒂指尖一抖,拽住睡裙的边缝,指腹被蕾丝花边勒出细小的白痕。
她确实不懂他们为什么生气,却直觉那一定与自己有关。愧疚像温热的柠檬水,从心口漫到眼眶,在睫毛上颤成水珠。
陈奕恒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死紧,指甲陷进掌心。他忽然抬头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。
陈毅恒“……姐姐,我也怕雷。”
一句话,把所有人都冻在原地。
尚且处于少年,用最笨拙的借口,把暗恋的酸涩和嫉妒的苦涩一起端上桌。他的耳尖红得像要滴血,却固执地盯着艾洛蒂,像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杨博文猛地眯眼,眸色暗了一度。左奇函则下意识往前半步,鞋底碾碎一片玻璃,清脆的“咔啦”把所有人拉回神。
空气里漂浮着柠檬的微酸、玻璃的冷冽,还有少年心事被戳穿后无处可逃的潮热。
艾洛蒂吸了吸鼻子,软声却坚定。
艾洛蒂“对不起……是我没考虑周全。”
她弯腰去捡碎玻璃,指尖刚碰到锋利边缘就被杨博文握住手腕。
杨博文“别动,会割手。”
他声音低哑,像压抑了整夜的雷。
左奇函蹲下去,用纸壳把碎玻璃拢成一堆,动作慢条斯理,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冷意。
王橹杰嗤笑一声,转身欲走,却被陈奕恒一把攥住手臂。
陈毅恒“你少说两句。”
少年第一次抬眼这么看着王橹杰,瞳孔里燃着潮湿的火星。
显然王橹杰也没有想到陈奕恒会这么和他说话,为了一个‘外人’,王橹杰挑眉,甩开他的手。
王橹杰“关你屁事。”
眼看又要起火,艾洛蒂突然起身,赤脚踩过那片狼藉,站在四个男生中间。她个子最矮,却像一块软糖把四面八方的棱角黏住。
艾洛蒂“别吵了。”
她声音轻,却带着小小的颤。
艾洛蒂“以后……打雷的时候,我在客厅开灯,谁都别来找我,好不好?”
她说完,自己先红了眼眶,却仍努力弯起嘴角,像哄一群比自己还大的孩子。
窗外,早起的云悄悄吞掉最后一丝晨曦。屋内,柠檬水的酸涩在空气里发酵,谁也没有再说话。
但所有人都知道,这场雷雨留下的裂缝,远不止一地的碎玻璃那么简单。
屋里静得能听见心脏砸在耳膜上的回声。
艾洛蒂光着脚,脚踝上还沾着一点柠檬水,冰凉刺得她微微发抖。她吸了吸鼻子,像给自己打气似的,弯腰去拾最大的一块玻璃。
指尖刚碰到锋利边缘,“嘶——”细小的血珠立刻滚出来,红得刺眼。
杨博文“说了别动!”
杨博文几乎是半跪下去,一把握住她的手腕。他的掌心滚烫,指腹带着薄薄的茧,压住那滴血时,力度重得像要把自己的心跳一并按进她的血管里。
左奇函抬眼,眸色沉得像夜里没灯的海,他把手里用来拢碎玻璃的硬纸板往旁边一扔,发出“啪”一声脆响。
左奇函“创可贴。”
他只吐出两个字,人已经转身往走廊医药箱的方向去。背影绷得笔直,短袖下摆因为步伐太急,被风掀起一道凌厉的弧线。
陈奕恒站在原地,卫衣帽绳垂到胸口,随着呼吸轻轻晃动。他盯着那滴挂在艾洛蒂指尖的血,喉咙发紧。
刚才那句“我也怕雷”像一把钝刀,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割开他的自尊。他抬脚,又缩回,脚尖碾着地板。
最后,他像认输似的,低声道。
陈毅恒“……我去拿碘伏。”
声音淹没在左奇函远去的脚步声里。
王橹杰单手插兜,另一只手还维持着被陈奕恒攥过的姿势。他嗤笑一声,笑意却没到眼底。
王橹杰“真行,一个两个都演苦情剧。”
话虽刻薄,可目光掠过艾洛蒂渗血的手指时,眉峰还是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。
他转身,背脊懒散地抵上门框,像给自己找了个安全的观赏位。可没人注意到,他插在兜里的那只手,指节因握得太紧而泛白。
——
客厅。
张桂源、张函瑞和张奕然去公司了。
落地灯被杨博文提前拧到最亮,白炽灯管嗡嗡作响,像替所有人续上心跳。
左奇函单膝蹲在茶几前,医药箱盖子“咔哒”弹开,他翻出碘伏和创可贴,动作干脆得像拆弹。
杨博文牵着艾洛蒂的手腕,指腹擦过那道不足一厘米的伤口,眉头拧得死紧。
杨博文“玻璃要是再深一点,就要去医院缝针。”
艾洛蒂“哪有那么夸张……”
艾洛蒂小声嘟囔,却乖乖把手指伸过去。
碘伏棉球按上伤口,凉得她倒抽一口气。
下一秒,陈奕恒递来一颗水果糖——柠檬味,透明糖纸在灯下折出细碎的光。
陈毅恒“甜的,止痛。”
他声音发哑,却固执地把糖塞进她没受伤的那只手心。指尖碰到她掌纹时,像触电一样迅速收回。
王橹杰远远站在沙发后面,目光落在艾洛蒂脚背。那上面还有一片没擦干净的水渍,混着细小的玻璃星子。
他喉结滚了滚,忽然抬手,把自己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抓起,扬手一扔——外套像一张深蓝色的网,稳稳罩住艾洛蒂的肩。
王橹杰“别着凉了,麻烦。”
依旧是带刺的语气,却没人再拆穿他。
——
灯影把五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交错在一起,像一团解不开的线。
艾洛蒂含着那颗柠檬糖,酸得眯起眼,声音却还软。
艾洛蒂“以后打雷……我就在客厅等你们。谁怕,就来找我,好不好?”
没人回答。
但杨博文把创可贴最后一段胶按平,指腹在她指背上多停了一秒。
左奇函把碘伏瓶盖旋紧,塑料和玻璃碰撞,发出清脆的“嗒”。
陈奕恒把糖纸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,攥进掌心。
王橹杰转身,把落地窗的窗帘又拉了拉,像替所有人松了口气。
陈浚铭一直缩在房间里,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,把自己蜷成最小的一团。
他抱着膝盖,额头抵在隆起的骨节上,只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。那双眼睛原本是困倦的,现在却盛满了湿漉漉的愧疚——像打翻的墨水,越擦越脏。
刚才那一声玻璃脆响,仿佛把他从梦里彻底震醒。
他这才发现:地板上的碎玻璃、艾洛蒂指尖的血珠、哥哥们绷紧的下颌线……全是因为他昨晚一句“我怕”。
那声“怕”像颗小石子,滚着滚着,却掀起了雪崩。
此刻,他盯着艾洛蒂已被贴好创可贴的指尖,胸口一抽一抽地疼。
他想起半夜雷声最响的时候,自己钻进姐姐被窝,像抱住唯一的安全岛。艾洛蒂什么也没问,只把被子往他那边多送了半尺,轻轻拍他的背,说“不怕,姐姐在”。
可现在,那句“姐姐在”却成了她流血的源头。
陈浚铭把脸更深地埋进臂弯,鼻尖蹭到衣服袖口,闻到自己残留的奶甜味——那是艾洛蒂的香味。甜味钻进鼻腔,却酸得他眼眶发涩。
他不敢哭出声,只能咬住下唇。细小的牙齿在唇瓣上压出一排月牙形的白痕,很快又被血色填满。
隔了几秒,他终于鼓足勇气,像只刚学会走路的小兽,一点点走到艾洛蒂身边。
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发丝。
陈浚铭“姐姐……”
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,尾音带着幼兽般的颤。
陈浚铭“对不起。”
艾洛蒂怔了怔,立即伸出手擦陈浚铭脸上的泪。
陈浚铭不敢挣扎,只乖乖的任由女孩在他脸上揉搓,闷声重复。
陈浚铭“是我连累姐姐受伤……我、我以后自己睡……就算打雷……也不来了。”
他说到最后,嗓子彻底破音,带着湿漉漉的潮气,烫得艾洛蒂的手一僵。
艾洛蒂“不是你的错。怕雷是本能,流血是意外。不是你的错。”
陈浚铭攥紧毯子边缘,用力点头,眼泪却掉得更凶。艾洛蒂想要把他抱进怀里安慰他,但是怕他们生气,硬生生忍住了。
窗外,第二场雷雨正在酝酿。
而屋内的裂缝,被一盏灯、一片创可贴、一颗柠檬糖,暂时黏住。
没有人知道,当下一道闪电劈下来时,这些摇摇欲坠的补丁,还能不能撑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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巴拉巴拉王橹杰属于追妻火葬场的那种,所以前期说的话真的不好听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