负一层的协作

老王把“校运会跨部门协作负责人”的红头文件推到两人面前时，林野正在观察办公桌上的绿萝。阳光透过百叶窗，在叶片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，他数到第三片发黄的叶子时，听见夏风嗤笑了一声。

　　“王老师，您这是想让我们俩在运动会上打起来？”夏风的手指敲着桌面，节奏和他拍篮球时一模一样，“到时候您可得算工伤。”

　　老王推了推眼镜，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两条缝：“年轻人要学会求同存异嘛。”他慢悠悠地翻开两人的档案，纸张摩擦声像砂纸蹭过木头，“林野同学，你原校的推荐信说你‘逻辑缜密，善于协调’；夏风同学，篮球队教练说你‘行动力强，有号召力’——多好的互补。”

　　林野的笔尖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受力分析图：“从力学角度看，互补需要力的方向相反且大小相等。我和夏风同学的‘力’可能……不在同一直线。”他指了指夏风袖口露出的绷带，那是昨天和人起冲突时擦破的，“比如处理问题的方式。”

　　夏风挑眉，把胳膊往桌上一撑：“总比某些人只会在纸上画圈圈强。”他见过林野这种“理论派”，遇事先列十条方案，等方案列完，黄花菜都凉了。

　　老王突然拍了拍手：“正好！器材室的旧展板需要翻新，你们下午去看看。顺便……林野帮夏风补补上周的数学笔记，夏风带林野熟悉下学校的运动器材室——就这么定了。”

　　走出办公室，夏风把校服外套往肩上一甩，拉链滑到胸口，露出里面印着“星海中学篮球队”的黑色T恤。他瞥了眼跟在后面的林野，对方背着双肩包，步伐匀速，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。

　　“学神，你走路都用计时器吗？”夏风故意放慢脚步，踩着林野的影子走，“一步不差的。”

　　林野没回头：“步频稳定可以节省体力。”他的书包侧袋露出半截直尺，是刚买的，刻度精确到毫米。

　　器材室在教学楼负一楼，门口挂着块锈迹斑斑的牌子，“器材室”三个字的最后一笔被腐蚀成了波浪线。推开门时，一股混合着铁锈、灰尘和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，吓得墙角的蜘蛛慌忙钻进网里。

　　“嚯，这地方能拍恐怖片了。”夏风踢开脚边的旧杠铃片，发出“哐当”一声响。

　　林野打开手机手电筒，光柱扫过堆积如山的杂物：跳高垫像只干瘪的巨兽蜷缩在角落，接力棒散落一地，还有几个篮球瘪着肚子，皮面起了皱。最里面靠着墙的，是他们要找的展板——大大小小堆了七八个，蒙着厚厚的灰。

　　“先清点数量。”林野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和笔，蹲下身开始登记，“长方形展板三个，扇形展板两个……这个是……”他举着手电筒凑近一个变形的金属架，“像是开幕式用的背景架，连接处锈死了。”

　　夏风靠在门框上，看着林野认真的侧脸。手电筒的光打在他睫毛上，投下一小片阴影，眼镜片反射着光点，像落了两颗星星。他突然觉得，这学神较真的样子，好像也没那么讨厌。

　　“喂，”夏风踢了踢脚边的空纸箱，“你以前学校也搞运动会？”

　　“嗯。”林野头也不抬，笔尖在纸上划过，“但规模很小，展板都是租的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而且我从不参加这种活动，会影响学习时间。”

　　“那你转来星海干嘛？”夏风挑眉，“这学校最看重的就是运动会，据说拿了团体第一，校长能亲自给冠军队擦球鞋。”

　　林野登记的手停了停。他没说，是因为原来的学校容不下“格格不入”——他拒绝加入任何帮派，不愿帮校董的侄子作弊，甚至会因为食堂阿姨多收了同学五毛钱而去找经理理论。最后班主任找他谈话，说他“太尖锐，不适合集体生活”。

　　“我爸妈觉得这里……氛围更自由。”他含糊地带过，把话题转回展板，“这个背景架需要除锈剂，否则无法组装。扇形展板的支架断了两根，得找木工修。”

　　夏风走过去，拿起一个断了腿的扇形展板，掂量了两下：“这玩意儿不用修，找两根木棍钉上就行。”他指了指林野的笔记本，“别记了，没用。”

　　“需要记录下来报给总务处，申请维修经费。”林野坚持，“否则后续报销会有问题。”

　　“报个屁。”夏风把展板扔回地上，“总务处那帮人，批经费比登天还难。信我，找我爸帮忙，他是木匠，修这个分分钟的事。”

　　林野皱眉：“这不合规定。”

　　“规定是死的，人是活的。”夏风拍了拍他的肩，力道不轻，“学神，在星海待久了你就知道，很多事不用那么麻烦。”

　　两人正说着，外面传来脚步声，接着是个怯生生的声音：“请问……这里是器材室吗？”

　　门口探进个脑袋，是个矮个子男生，戴着厚厚的眼镜，怀里抱着个破了角的篮球。看到夏风时，他吓得往后缩了缩，手里的篮球“啪嗒”掉在地上，滚到林野脚边。

　　“是你啊，小宇。”夏风的语气缓和了点，“找什么？”

　　叫小宇的男生小声说：“我……我的篮球漏气了，想找个打气筒。”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夏风，又落回地上，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。

　　林野捡起篮球，捏了捏：“气门芯松了，不是漏气。”他从书包侧袋掏出个小小的工具包——里面有螺丝刀、钳子，甚至还有一卷绝缘胶带，“我帮你修。”

　　小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：“你……你会修篮球？”

　　“原理和自行车气门芯一样。”林野拿出小钳子，小心翼翼地拧下气门芯，清理里面的灰尘，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学神。

　　夏风靠在墙上，看着林野专注的侧脸。他知道小宇，计算机社的技术宅，性格内向，总被人欺负。上次有人抢他的编程大赛报名表，还是夏风帮他抢回来的。但他从不知道，林野这种看起来只会读书的人，居然还会修篮球。

　　“好了。”林野把修好的篮球递给小宇，“试试。”

　　小宇抱着球，小声说了句“谢谢”，转身就要走，却被夏风叫住：“等等，你会用CAD吗？”

　　小宇愣了愣，点头：“会……一点点。”

　　“正好，”夏风指了指那些展板，“帮我们画个设计图，电子版的，比学神手写的清楚。”

　　林野刚要反驳“手写也很清楚”，就被夏风瞪了回去。

　　那天下午，器材室多了个临时成员。小宇坐在旧课桌前，用带来的笔记本电脑画图，手指在键盘上翻飞，和平时判若两人。林野负责测量数据，报出一串精确到厘米的数字：“长方形展板长1.2米，宽0.8米，厚度3厘米……”夏风则负责体力活，把生锈的背景架搬到外面晒太阳，用砂纸打磨锈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