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光透过气窗照进来，在地上投下一个小小的光斑。夏风打磨支架的沙沙声，林野报数据的声音，小宇敲击键盘的声音，像一首奇怪的交响乐，在布满灰尘的器材室里流淌。
“渴了。”夏风扔下砂纸，抹了把汗，“我去买水，你们喝什么？”
“矿泉水，谢谢。”林野头也不抬地说。
小宇小声说：“我……我不渴。”
夏风没理他，转身走了。回来时，手里拎着三瓶冰镇可乐，不由分说地塞给小宇一瓶：“拿着，客气什么。”
林野看着手里的可乐，皱眉：“我不喝碳酸饮料，会影响钙吸收。”
“少喝点死不了。”夏风拧开自己的可乐，灌了一大口，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很清晰，“你这样活着，累不累？”
林野没说话，把可乐放在一边，继续登记数据。但他的指尖，却无意识地碰了碰冰凉的瓶身。
傍晚离开器材室时，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小宇抱着修好的篮球，小声说：“设计图我晚上发你们邮箱。”他看了林野一眼，又飞快低下头，“林野同学，谢谢你修篮球。”
“不客气。”林野点点头。
小宇走后，夏风突然说：“小宇爸妈离婚了，跟着奶奶过，性格才这么内向。”他踢了踢路边的石子，“以后别总瞪他，他怕生。”
林野愣了愣：“你好像很了解他。”
“在星海待久了，谁的底细不知道。”夏风的语气有点漫不经心，“不像某些新来的，像只刚出壳的小鸡，什么都不懂。”
林野看着夏风的背影，突然觉得，这个看起来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的人，其实比谁都细心。
回到家，林野打开电脑，收到了小宇发来的设计图。文件命名是“校运会展板设计_v1.0”，里面的线条流畅，标注清晰，比他手写的确实好看。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，点开搜索引擎，输入“碳酸饮料对人体的影响”，浏览记录里，还夹杂着“篮球基础教学”“如何与人高效沟通”等奇怪的词条。
而夏风回到家，把磨好的背景架靠在阳台，被他爸看见了。“这是干嘛？又帮学校干活？”他爸是木匠，手上还沾着木屑。
“嗯，运动会要用。”夏风拿起毛巾擦脸。
“那个……上次你说的转学生，就是帮你画图的那个？”他爸突然问。
“不是，是另一个，学习超好的那个。”夏风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挺有意思的一个人。”
他爸笑了：“能让你说‘有意思’，不容易啊。”
夏风没说话，走到阳台看背景架。夕阳的光落在金属架上，反射出温暖的金色。他想起林野修篮球时认真的样子，突然觉得，这次校运会的展板，或许能做得比往年都好。
第二天体育课，自由活动的铃声一响，夏风就把林野拽到了篮球场。
“说好的，用你的公式投个三分球。”夏风把篮球扔给林野，自己退到三分线外，抱着胳膊看热闹。
周围打篮球的男生都看了过来，有人吹了声口哨：“风哥，这不是新来的学神吗？让他打球？别把球框砸坏了！”
林野没理会起哄声，抱着篮球站在三分线外。他想起昨晚看的篮球教学视频，试着调整站姿，双脚分开与肩同宽，膝盖微屈。
“哎，学神，你这姿势还挺标准。”夏风有点惊讶。
林野深吸一口气，回忆着视频里的动作要领，同时在脑子里快速计算：篮筐高度3.05米，出手高度1.8米，距离6.75米，重力加速度9.8m/s²……
“投啊！”夏风在旁边催。
林野按照计算的角度和力度，手腕用力一抖——篮球飞了出去，划出一道弧线，然后“砰”地砸在篮板上，弹回来差点砸中他的眼镜。
周围爆发出哄笑声。
“学神，你这是投篮还是砸篮板啊？”
“算了吧，回教室做你的题去！”
林野的脸颊有点发烫，捡起篮球，没说话，又站回了三分线外。这次他没再计算，而是试着回忆夏风投篮的动作——手肘抬高，手腕用力，全身协调发力。
篮球再次出手，这次离篮筐近了点，擦着篮筐边缘飞了出去。
“差一点！”夏风喊道，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鼓励。
林野又投了第三次、第四次……直到额角渗出汗水，眼镜滑到鼻尖，还是没投进。周围的起哄声渐渐小了，有人开始觉得没意思，转身去打别的球。
“放弃吧学神，”夏风走过来，“不是所有人都适合打篮球。”
林野没理他，调整了一下呼吸，准备投第五次。这次，夏风突然从背后握住他的手，把篮球塞进他掌心。
“手肘抬高，”夏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带着点温热的气息，“手腕放松，想象球和篮筐之间有根线，你要做的，就是把球沿着线送过去。”
林野的身体瞬间僵住。夏风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，隔着薄薄的校服，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心跳。他的手掌宽大，包裹着林野的手，带着运动后的热度和粗糙的触感。
“注意协调，”夏风的手指带着林野的手，慢慢抬起，“腿、腰、手臂，一起发力……”
他的呼吸洒在林野的颈窝，像羽毛轻轻扫过，激起一阵战栗。林野的大脑一片空白，忘了公式，忘了角度，甚至忘了自己是谁。
“投！”夏风轻声说。
篮球出手，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，稳稳地穿过篮网，发出“唰”的清脆声响。
周围响起稀疏的掌声。夏风松开手，退开半步，看着林野泛红的耳根，嘴角忍不住上扬：“看吧，我说了，靠感觉。”
林野转过身，眼镜片后的眼睛有点发直，嘴唇动了动，却说不出话。阳光穿过香樟树叶，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，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洗衣粉味和汗水的味道，混合成一种奇怪的气息。
“算你厉害。”林野最终低下头，捡起地上的篮球，声音有点闷。
“是你厉害。”夏风笑着说，“第一次投三分，能进就不错了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晚上七点，活动室改设计图，别忘了。”
林野点点头，抱着篮球往教室走。后背还残留着夏风的温度，手心的触感挥之不去。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，又看了看手里的篮球，突然觉得，这个下午好像有点不一样了。
晚上七点，活动室里已经坐满了人。小宇带来了更新后的设计图，在投影仪上展示出来：背景架用蓝色喷漆，上面画着抽象的跑道图案；长方形展板分成两块，一块写运动员须知，另一块留空，准备贴照片；最特别的是扇形展板，小宇设计成了翅膀的形状，上面可以贴各班的加油标语。
“太酷了！”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拍着手说，她是广播站的站长赵晓晓，被老王派来负责宣传，“夏风，林野，你们太会找人了！小宇，你这设计能拿奖！”
小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，脸颊通红。
林野看着投影上的设计图，突然说：“背景架的蓝色用Pantone 2945C，更醒目；运动员须知用微软雅黑字体，字号14pt，行间距1.5倍，可读性最好；照片区……”
“学神，别太较真！”赵晓晓笑着打断他，举起相机，“先拍张合照，纪念我们‘校运会筹备小分队’第一次正式会议！”
她把林野和夏风拉到中间，小宇站在旁边，还有几个被临时叫来帮忙的同学。闪光灯亮起的瞬间，夏风突然伸手，搭在了林野的肩上。
林野浑身一僵，下意识想躲开，却被夏风按住了。照片定格的那一刻，他看见夏风嘴角的笑容，像被阳光晒过的玻璃，亮得有点晃眼。
后来，这张照片被赵晓晓洗出来，贴在了活动室的墙上。照片里的林野还带着点拘谨，眼镜片反光，而夏风笑得张扬，手搭在林野肩上，两人之间的空气，仿佛都带着点粉色的泡泡。
那天晚上，林野躺在床上，翻来覆去睡不着。他想起器材室的灰尘，想起小宇惊讶的眼神，想起夏风温暖的手掌，还有那个投进三分球的瞬间。他摸了摸自己的颈窝，那里好像还残留着夏风的气息。
他打开手机，翻到和夏风的聊天记录，只有寥寥几句：“七点，活动室。”“知道了。”他犹豫了很久，最终还是没发消息，只是点开搜索引擎，输入“如何克服身体接触的不适感”。
而夏风躺在床上，看着天花板，脑子里全是林野红透的耳根。他拿起手机，点开赵晓晓发来的合照，放大看林野的表情，忍不住笑出声。他的室友凑过来：“风哥，笑什么呢？捡到钱了？”
“比捡到钱开心。”夏风笑着说，把照片设成了聊天背景。
有些故事，从一个三分球开始，就已经悄悄偏离了预设的轨道。而那些被增加的情节，像一颗颗投入湖面的石子，激起层层涟漪，让原本平淡的航线，变得曲折而有趣。
林野不知道的是，夏风为了找到他说的Pantone 2945C色号的喷漆，跑了三家五金店；夏风也不知道，林野为了设计出最合理的照片排版，研究了一整晚的视觉美学。
他们更不知道，这个由几块展板串联起的缘分，会在未来的日子里，生长出怎样盘根错节的牵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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