摄影社社长周明轩找到他们时，距离全市中学生摄影大赛截稿只剩72小时。男生抱着一个掉了漆的相机包，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，眼镜片后的眼睛红肿得像桃子——林野甚至能看清他镜片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泪痕。
“内存卡……真的不见了！”周明轩把相机包倒过来，拉链头撞到桌角发出清脆的响声，里面空空如也，只有半块被压扁的巧克力和几张皱巴巴的纸巾。“我明明锁在社团活动室的抽屉里，钥匙一直挂在脖子上，怎么会……”
夏风正趴在课桌上补觉，被这阵动静惊得抬起头，额前的碎发乱糟糟地支棱着。他嚼着没味的口香糖，眯眼打量着这个哭唧唧的男生——摄影社社长，据说能把蚂蚁打架拍成史诗大片，但此刻看起来比被踩扁的蚂蚁还可怜。
“哭够了没？”夏风踢了踢周明轩的小腿，“丢了就找，在这摆祭品呢？”
周明轩的哭声戛然而止，眼泪却掉得更凶了：“找不到了……明天就是最后交稿日，我拍了三个月的作品……”他突然抓住林野的胳膊，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校服布料，“林野同学，你上次帮夏风分析数学题超厉害的，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？求你了！”
林野被他抓得皱眉，下意识想后退，却对上夏风递来的眼神。阳光从夏风背后的窗户照进来，给他毛茸茸的发顶镀了层金边，那眼神里带着点玩味，又有点“这事好像得管”的认真。
“松手，”林野掰开周明轩的手指，声音平静得像湖面，“带我们去社团活动室。”
摄影社活动室在艺术楼二楼最东侧，紧挨着动漫社。门是老式的木门，挂着块掉漆的牌子，上面用烫金字体写着“光影社”——据说这是摄影社的曾用名，比现在的名字文艺多了。周明轩哆哆嗦嗦地摸出脖子上的钥匙，金属钥匙圈挂着个小小的相机模型，和他的相机包是同款。
“咔哒”一声，锁开了。推开门的瞬间，一股混合着显影液和旧报纸的味道扑面而来。活动室不大，靠窗摆着三张长桌，上面散落着镜头、胶卷和几台老式相机；墙上贴满了照片，有夕阳下的操场，有雨天的教学楼，还有几张社团成员的合照，周明轩站在最中间，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。
“就是那个抽屉。”周明轩指着靠窗的铁皮柜，最下层的抽屉挂着把黄铜小锁，锁身锃亮，显然是经常擦拭。
夏风嚼着口香糖走过去，弯腰检查锁头：“这锁挺结实啊，没被撬过的痕迹。”他用指关节敲了敲抽屉，发出“咚咚”的闷响，“里面除了内存卡，还有别的吗？”
“就……就一块备用电池，还有半包纸巾。”周明轩绞着手指，声音发颤，“我习惯把重要的东西都放在里面。”
林野没说话，蹲在抽屉前仔细观察。他的手指修长，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，轻轻拂过抽屉边缘的灰尘。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手上，能看清他指尖的薄茧——后来夏风才知道，那是常年握笔和做实验磨出来的。
“锁是原配的吗？”林野突然问。
周明轩愣了愣：“是……去年社团统一换的，每个抽屉都一样。”
“谁有备用钥匙？”
“只有我和副社长……”周明轩的声音低了下去，像被捏住的气球，“副社长是高二（1）班的陈默，他……他上周跟我吵过架。”
夏风挑眉：“吵架？因为啥？”
“因为……因为参赛名额。”周明轩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，“今年大赛有两个名额，我和陈默都想参加，最后投票选了我……他当时就说，‘走着瞧’。”
夏风嗤笑一声，刚要说话，却被林野打断了。
“你看这里。”林野指着抽屉内侧，靠近锁扣的地方有一道新鲜的划痕，大约两厘米长，边缘很整齐，像是被什么硬东西刮过，“形状很特别。”
夏风凑过去看，那道划痕确实奇怪，不是直线也不是曲线，而是像个菱形的一角。“这啥啊？钥匙刮的？”
“不像。”林野摇摇头，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放大镜——这是他随身携带的，据说是用来观察昆虫标本的，“这划痕的深度不均匀，靠近锁扣的地方深，往外越来越浅，像是……带着什么东西蹭过去的。”
周明轩突然“啊”了一声：“陈默！陈默有个银色的菱形挂坠，是他姐姐送的！上次社团活动，他还拿出来炫耀过，说是什么限量版！”
夏风摸出手机，屏幕还停留在篮球论坛的页面：“行，我去会会这个陈默。”他转身就要走，却被林野拉住了衣角。
“等等，”林野站起身，放大镜还捏在手里，“你知道陈默在哪吗？”
“问呗，”夏风拍开他的手，动作自然得像拍自己的衣服，“我兄弟认识他们班的人。”
“别硬来。”林野看着他，眼镜片后的眼睛很亮，“现在没有证据。”
“证据？”夏风笑了，露出两颗小虎牙，“等你找到证据，黄花菜都凉了。”他转身往外走，走到门口又停下，回头对周明轩说，“看好你社长，别让他再哭了，眼泪掉多了伤镜头。”
活动室里只剩下林野和周明轩。周明轩还在抽抽噎噎，林野走到窗边，推开积灰的窗户。外面是艺术楼的后墙，爬满了爬山虎，绿油油的叶子在风里沙沙响。窗户下面有棵老榕树，树枝歪歪扭扭地伸到窗台边，最近的一根树枝离窗台不到半米。
“监控呢？”林野问，目光扫过墙角。那里确实有个监控摄像头，只是镜头蒙着层灰，看起来像是很久没工作了。
“坏了半个月了，”周明轩揉着眼睛说，“学校说经费不够，一直没修……”
林野点点头，视线回到桌上的照片。他拿起一张周明轩拍的作品，是清晨的操场，篮球架的影子被拉得很长，像个孤独的巨人。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日期：9月15日，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。
“你很喜欢摄影？”林野问。
“嗯！”提到摄影，周明轩的眼睛亮了些，“我爸爸是摄影师，他教我，照片能留住时间。”他指着那张操场的照片，“这张是我早上五点来拍的，那天有雾，特别美。”
林野放下照片，突然说：“陈默的摄影风格是什么样的？”
“他……他喜欢拍人像，”周明轩想了想，“拍得特别好，能把人拍得比本人好看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但他说我的照片太‘死板’，没有感情。”
“那你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吗？”
周明轩愣住了，显然没料到林野会问这个。他低头想了很久，才小声说：“有……有点道理。但我觉得，风景也有感情，只是需要慢慢看。”
林野看着他认真的样子，突然想起自己以前的学校。有个同学总嘲笑他做的物理模型“太丑”，说科学不需要好看。但他总觉得，严谨和美感并不冲突，就像精确的公式也能画出漂亮的曲线。
“你的照片很好。”林野说。
周明轩的眼睛瞬间红了，这次不是因为难过，而是因为突如其来的肯定。他吸了吸鼻子，突然想起什么：“对了！上周动漫社的人来借过三脚架，说是要拍cosplay的照片！”
“几点来的？谁来借的？”
“大概是周三下午放学后，来了三个人，都是动漫社的，我认识其中一个，叫李雪，是他们的社长。”周明轩努力回忆着，“当时陈默也在，他说要帮忙搬三脚架，就跟他们一起去了动漫社……”
林野走到窗边，看向隔壁的动漫社。那边的门紧闭着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，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。
“我们去动漫社问问。”林野说。
动漫社的门是推拉门，上面贴满了动漫海报，有穿着铠甲的骑士，有挥舞魔法棒的少女，还有几个林野不认识的角色。敲了半天门，才有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探出头，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。
“谁啊？”女生嚼着棒棒糖，含糊不清地问，眼睛很大，戴着彩色的隐形眼镜。
“我们是摄影社的，想问下周三借三脚架的事。”林野说。
女生眼睛一亮：“哦！你们是来拿三脚架的吗？抱歉抱歉，忘了还了！”她转身往里喊，“雪姐！摄影社的人来拿三脚架了！”
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，接着一个穿着汉服的女生走了出来，手里还拿着把团扇。她看到林野和周明轩，抱歉地笑了笑：“不好意思啊，忙着准备漫展，把这事忘了。”
她身后的活动室比摄影社热闹多了，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人正对着镜子化妆，墙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假发，角落里堆着几个巨大的箱子，上面贴着“道具”的标签。
“周三借三脚架的时候，陈默也在吗？”林野问。
“陈默？”李雪想了想，“对，他来帮忙搬的，还帮我们拍了几张照片呢，拍得超好看！”她指了指墙上的一张照片，是个穿着王子服的男生，正牵着穿公主裙的李雪，背景是动漫社的书架，“就是这张，他拍的。”
林野看着那张照片，光线柔和，构图巧妙，确实拍得很好。男生的笑容很自然，李雪的裙摆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，连书架上歪歪扭扭的书都显得很有氛围感。
“他什么时候走的？”
“大概六点多吧，”李雪说，“我们留他吃饭，他说要回去修图，就走了。”
从动漫社出来，周明轩有点泄气：“看来跟他们没关系……”
“不一定。”林野看着动漫社紧闭的窗帘，若有所思，“陈默说要回去修图，但他周三晚上并没有在教室，对吗？”
周明轩愣了愣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“猜的。”林野笑了笑，这是周明轩第一次见他笑，很浅，却像冰面融化，“如果他真的急着修图，应该不会在动漫社待到六点多。”
两人回到摄影社活动室，刚坐下，夏风就回来了。他一脸不爽，嘴里的口香糖嚼得咯吱响。
“那小子嘴硬得很，”夏风踢开椅子坐下，“说根本没见过什么内存卡，还说周明轩冤枉他。”
“你看到他的挂坠了吗？”林野问。
“看到了，”夏风点头，“银色的，菱形，边角很尖，跟你说的划痕形状对得上。”他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但他说挂坠一直在脖子上，不可能用来刮抽屉。”
周明轩的脸瞬间白了：“那……那怎么办？是不是找不回来了？”
夏风刚要说话，林野突然站起来：“我知道内存卡可能在哪了。”
“在哪？”夏风和周明轩异口同声地问。
“动漫社的道具箱。”林野说，“陈默既然帮他们搬过三脚架，肯定知道道具箱在哪。而且动漫社的道具箱很多，藏一张内存卡很容易。”
“那我们现在就去翻！”夏风说着就要起身。
“不行，”林野摇头，“我们没有搜查权，硬闯会惹麻烦。”
“那怎么办？眼睁睁看着内存卡烂在里面？”夏风皱眉。
林野看着窗外的老榕树，树枝在风中轻轻摇晃，像在给他提示。他想了想，对周明轩说：“你有陈默的照片吗？最好是他戴着那个挂坠的。”
周明轩愣了愣，赶紧从抽屉里翻出一本相册，里面夹着很多社团活动的照片。他很快找到了一张，是上个月社团去公园采风时拍的，陈默站在湖边，穿着白衬衫，脖子上的银色挂坠在阳光下很显眼。
“这张可以吗？”周明轩把照片递过去。
林野接过照片，又问李雪要了动漫社的微信，然后发了条消息：“我们知道内存卡是谁拿的，也知道在哪。给你十分钟时间，让他自己交出来，否则我们就报警，并且把他的照片和挂坠的照片发给全校同学。”
夏风看着他发消息的侧脸，突然觉得这学神狠起来还挺吓人的。
十分钟过得像一个世纪那么长。周明轩紧张得手心冒汗，不停地看表；夏风靠在墙上，嚼着口香糖，看似淡定，却不停地用脚尖点地；林野则坐在桌前，翻看着周明轩的相册，好像一点都不着急。
第九分钟的时候，动漫社的门开了。陈默低着头走出来，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内存卡，脸色苍白得像纸。
“给你。”陈默把内存卡塞给周明轩，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，“对不起。”
周明轩接过内存卡，激动得说不出话，眼泪掉在内存卡上，又赶紧擦干净。
陈默的肩膀抖了抖，突然抬起头，看着林野：“你怎么知道是我？”
“划痕和你的挂坠形状吻合，”林野平静地说，“而且你周三晚上没有回教室，却谎称在修图，时间对得上。最重要的是，你不是真的想毁掉内存卡，只是想让周明轩交不了稿，所以一定会把内存卡藏在自己能找到的地方，动漫社的道具箱是最好的选择。”
陈默的嘴唇动了动，想说什么，最终却只是低下了头：“我……我就是不服气。我拍了那么久，凭什么他能参加比赛？”他的声音带着哭腔，“我姐姐以前总说，只要我足够努力，就一定能赢，可为什么……”
周明轩突然说：“陈默，我们可以一起参加比赛啊！大赛可以提交组合作品，我们可以拍一组‘校园光影’，你负责拍人像，我负责拍风景，肯定能行！”
陈默猛地抬起头，眼里满是惊讶：“真的吗？”
“真的！”周明轩用力点头，“你的技术比我好，我正好可以向你学习！”
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，把两个男生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像两条终于交汇的线。陈默看着周明轩真诚的脸，突然捂住脸，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，像个终于卸下重担的孩子。
林野和夏风悄悄退了出去，把空间留给他们。走到艺术楼门口，夏风突然拍了拍林野的肩，力道比上次轻了很多：“你这人，还行。”
林野被拍得往前踉跄了一步，回头瞪他时，却看见夏风已经转身往操场走，阳光落在他的背影上，把校服外套的边缘染成了金色。林野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尖，第一次觉得，被夏风这种人夸“还行”，好像也不算太糟糕。
第二天早上，周明轩在“问题解决部”的群里发了个“庆祝”的表情包，还附上了一张照片——他和陈默站在摄影社的活动室里，手里拿着内存卡，笑得很开心。
赵晓晓立刻回复：“哇！我们部第一次破案成功！必须庆祝一下！今晚放学后，活动室见，我带蛋糕！”
小宇发了个“恭喜”的表情包，后面跟着一个编程的代码：“print('太棒了！')”
夏风发了个“OK”的表情，然后私聊林野：“晚上去不去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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