乐珠

晨光漫过欧式落地窗的纱帘时，孟漓窈正蜷在床尾翻找她的珍珠发钗。凌乱的床单还带着昨夜的温度，光翎的手臂半搭在床沿，冰晶碎片折射着淡金的光，在地毯上投下晃动的菱形光斑。

“找到了吗？”光翎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，他侧躺着，冰蓝色的发丝散在枕头上，像一捧融化的雪。

孟漓窈没回头，指尖拨开床底的阴影。那支珊瑚珠钗的流苏缠在了他掉落的箭羽上，红与白绞在一起，像朵开在暗处的花。她弯腰去解，喉咙里无意识地哼起调子——不是武魂殿那些靡靡的宫廷乐，而是带着海风咸味的小调，音阶起伏像浪在拍礁石。

她的声音本就清润，此刻没了平日的骄蛮，低低地漫出来，裹着晨光的暖。尾音微微上挑，像珍珠从指尖滑进玉盘，脆得发甜。光翎原本半眯的眼倏地睁开，黑色瞳孔里映着她弓着的背影，酒红色裙摆的褶皱里还卡着颗珍珠，随着动作轻轻晃。

孟漓窈解开流苏直起身，转身就撞进他的目光里。那眼神太亮，带着她看不懂的专注，让她下意识地闭了嘴，脸颊腾地烧起来：“看什么？”

“没什么。”光翎移开视线，指尖却在被单上轻轻敲着，敲的正是她刚才哼的调子，“唱的什么？”

“关你事。”她把珠钗插进鬓角，流苏扫过颈间，才发现自己刚才竟唱出声了。

光翎忽然坐起身，冰翼展开时带起的风掀动了纱帘。他赤着脚走过来，透明的脚掌踩在地毯上，没发出一点声。晨光落在他左半边水晶脸颊上，冰蓝色的侵蚀痕迹泛着柔光，竟让他那双眼总含着戏谑的眼，此刻显得格外认真。

“再唱两句。”他说。

“不唱。”孟漓窈偏头，却被他捏住下巴转回来。他的指尖带着冰气，烫得她睫毛发颤。

“就两句。”他低头，鼻尖蹭过她的发顶，声音放得很轻，像怕惊飞什么，“我想听。”

窗外的海浪不知何时变得温柔，拍岸声成了天然的伴奏。孟漓窈看着他眼底的自己——鬓边珠钗歪斜，唇色被晨光染得发浅，竟有些狼狈的乖顺。她咬了咬唇，终是没忍住，又哼起了那调子。

这次唱得更清楚些，是海边渔女哄孩子的谣曲，讲的是珍珠贝如何将沙粒酿成珍珠。她的声音渐渐放开，清润里添了点软糯，尾音绕着光翎的冰翼打了个圈，竟让那些冰晶碎片都微微震颤起来，像被歌声催开的花苞。

光翎没说话，只是抬手，用冰凝出支小巧的竖琴。琴弦是用他的箭羽融的，泛着莹白的光。他跟着她的调子轻轻拨弄，冰弦发出的清响与她的歌声缠在一起，漫过凌乱的床，漫过滚落的珍珠，漫过窗外的浪。

孟漓窈唱到一半忽然停了，脸颊红得能滴出血：“不许笑。”

“没笑。”光翎的指尖还停在冰弦上，黑色瞳孔里盛着的光比晨光还暖，“比武魂殿的唱诗班好听。”

“油嘴滑舌。”她推开他要走，却被他从身后圈住腰。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，冰翼收拢，将两人裹进片带着凉意的阴影里。

“再唱一遍。”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坠，伞骨造型的金饰被他的呼吸吹得轻轻晃，“就唱给我一个人听。”

孟漓窈没动，也没应声。晨光从冰翼的缝隙漏进来，在她颈间的珍珠链上跳。过了好一会儿，她才极轻地哼起来，调子比刚才更柔，像怕惊了什么似的。光翎的冰弦跟着响起，这次没再刻意合，只是远远地衬着，像海浪在陪珍珠说话。

房间里静得只剩下歌声与冰弦。地毯上的珍珠手链，床底的珠钗与箭羽，凌乱的床单，都成了这片刻温柔的听众。孟漓窈忽然觉得，那些藏了多年的调子，或许本就该这样——不必唱给满堂宾客，不必唱给权势尊荣，只唱给一个愿意用冰弦陪她的人，唱给这片愿意听她哼歌的海。

光翎的吻落在她的发旋，轻得像雪。他没再说话，只是静静听着，直到她的歌声渐渐低下去，融进窗外的浪声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