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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草莓蛋糕(下)

越楠与平安

“病人失血过多,急需输血!家属呢?谁是O型血?”抢救室的门突然被推开,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急匆匆地跑出来,口罩上方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,声音带着焦灼。

爸爸立刻上前一步,声音嘶哑:“我是他爸爸,我来!”

护士赶紧拉着他去验血,白色的走廊里,爸爸的背影显得格外单薄。没过几分钟,护士就摇着头回来了,手里拿着一张化验单,语气无奈:“不行,病人贫血,你有轻度脂肪肝,不适合大量输血。”医生皱着眉,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走廊里的人,最后落在我身上:“你是他姐姐?血型查过吗?”

李梅还在哭喊,听见医生的话,突然像被按了暂停键,猛地抬起头,眼睛里布满了血丝,像两团燃烧的鬼火。她死死地盯着我,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尖叫:“你!你去!你跟他一个血型!你必须救他!他是你弟弟!”

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疯狂的期待,和平时那种冰冷的挑剔截然不同。我看着她,又看了看抢救室紧闭的门,那扇门后面,躺着我从小就不喜欢的弟弟。记得他刚会走路的时候,总爱跟在我身后,像条甩不掉的小尾巴,我走快一步,他就跌跌撞撞地哭起来,李梅总会冲过来骂我:“你就不能让着点弟弟?他还小!”记得他上幼儿园的时候,把我攒了很久的零花钱拿去买了奥特曼卡片,我气哭了,爸爸却摸着他的头说:“弟弟还不懂事,楠楠是姐姐,要让着他。”

护士拉着我的胳膊往抽血室走,我的影子被走廊的灯光拉得很长,映在惨白的墙上,瘦得像根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晾衣绳。我以为自己会笑出来,甚至会觉得解脱。这个从小抢我东西、分走我所有关注的弟弟,这个李梅的命根子,这个让我在这个家里更加多余的存在,终于要消失了。以后再也没人会把我的作业本画得乱七八糟,再也没人会在李梅面前告我的状,再也没人能分走爸爸仅存的那点关注了。

可当针管冰冷的针尖扎进皮肤,鲜红的血液顺着透明的管子一点点流进血袋时,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,大颗大颗地砸在地板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。我想起他第一次学会走路,摇摇晃晃地扑向我,张开双臂,喊出的第一声“姐姐”;想起他把幼儿园老师奖励的小红花偷偷塞给我,花瓣皱巴巴的,还沾着他的口水,他说“姐姐学习好,该戴这个”;想起他举着被自己啃过一口的饼干,固执地要我吃,说“甜,姐姐也吃”;想起他在去年的生日宴上,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大声说要给我买草莓蛋糕,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,满是纯粹的善意,像藏着星星。

原来那些我以为的讨厌,只是因为嫉妒。嫉妒他能得到李梅全部的爱,嫉妒他能理所当然地拥有我渴望的一切,嫉妒他那么轻易就能说出对别人的好,而我却连一句“谢谢”都学不会。

“好了,够了。”护士拔出针管,用棉花按住我的针眼,缠上白色的胶带,“小姑娘,你很勇敢。”

勇敢吗?我不觉得。我只是突然意识到,那个总跟在我身后的小尾巴,那个会把糖果偷偷塞给我的小孩,其实是这个冰冷的家里,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。他没听过李梅背地里的抱怨,没见过爸爸欲言又止的眼神,他只知道,我是他的姐姐,是那个会在他摔倒时偷偷扶他起来、会把奶奶给的水果糖分他一半的姐姐。

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,看着血袋被护士匆匆送进抢救室,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陌生的情绪——祈祷。祈祷他能活下来,哪怕以后还要继续分走爸爸的关注,哪怕李梅还是会变着法地刁难我,哪怕他还是会像以前一样,抢我的零食,翻我的书包。

只要他能活下来就好。

可是,命运好像从来不会听我的祈祷。

三个小时后,抢救室的灯灭了。医生走出来,摘下口罩,露出一张疲惫的脸,对着爸爸和李梅摇了摇头,声音低沉而疲惫:“对不起,我们尽力了。孩子送来的时候,失血太多……”

后面的话,我没听清。只看见李梅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猛地瘫倒在地上,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,然后就开始撕心裂肺地哭,一边哭一边咒骂:“你怎么不去死!为什么死的不是你!你这个丧门星!是你克死了他!我要你偿命!”

她挣扎着想要扑过来打我,被旁边的护士死死按住。爸爸站在那里,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,眼神空洞得像口深井,一句话也没说,只是任由眼泪从通红的眼眶里滚落,砸在冰冷的地板上,晕开一小片水渍。

我默默地站起来,走出医院。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鹅毛大雪,雪花很大,纷纷扬扬地从天上飘下来,落在头发上、肩膀上,很快就积了薄薄的一层。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,融化成水,顺着脸颊往下流,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。

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,是一条延迟收到的短信。点开一看,是弟弟出事前发的最后一条消息,大概是当时信号不好,现在才传过来。

屏幕上只有短短的五个字:“姐姐,成年快乐。”

原来他不仅记得我的生日,还知道十八岁意味着成年。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祝福,哪怕只是一条简单的短信。原来他跑过两条街去买蛋糕的时候,心里想的不仅是“姐姐会喜欢”,还有“姐姐成年了”。

那天晚上,我把自己关在阳台隔出来的小隔间里。没有开灯,窗外的雪光透过旧报纸糊的窗户照进来,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影子,像奶奶以前剪的窗花。房间里很冷,暖气片是坏的,我却一点也不觉得。

我从书包里翻出一个皱巴巴的糖纸,里面包着半块水果糖,是上周弟弟塞给我的。那天他从学校回来,衣服上沾着泥点,手里攥着这颗糖,神秘兮兮地说:“姐姐,这个很甜,给你。”我当时正被李梅数落“作业写得慢”,没好气地说“不要”,他却固执地塞进我的口袋,说“你尝尝,真的甜”。

我把糖放进嘴里,甜味慢慢在舌尖散开,带着一点廉价的香精味,却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奶奶给我的那些水果糖。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,不是无声的哽咽,而是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,放声大哭。我第一次为弟弟哭,不是因为愧疚,也不是因为李梅的咒骂,而是因为突然发现,这个我一直讨厌、一直刻意疏远的小孩,其实是这个冰冷的家里,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。他用他小小的、笨拙的方式,给过我温暖,给过我善意,给过我在这个家里从未感受过的、毫无保留的关心。

而我,直到他永远离开,才明白这份好有多珍贵。

雪还在下,落在窗台上,发出簌簌的声响,像谁在轻轻翻书。我抱着膝盖坐在地上,嘴里的糖慢慢化完了,只剩下淡淡的苦味。手机屏幕亮着,停留在弟弟最后那条短信上。

“姐姐,成年快乐。”

是啊,还有三天,我就十八岁了。可这个十八岁,再也不会有惊喜了。那个会给我准备惊喜的小孩,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寒冷的冬天里,留在了那家没能送到我手上的草莓蛋糕里,留在了那句没能说出口的“生日快乐”里。

我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,突然觉得,这个冬天,好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。冷得让人觉得,连心脏都快要冻裂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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