室友林珊是个活泼的重庆姑娘，第一次见到宋平安送我回宿舍，就挤眉弄眼地问：“越楠，老实交代，你和宋学长是不是有情况？”
“没有的事。”我慌忙否认，脸却烫得像火烧。
“还说没有，”林珊指着我的脸，“你看你，脸红得像番茄。他看你的眼神，明明就不一样。”
我低下头，假装整理书桌，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，扑通扑通乱撞。我想起他记得我不爱吃香菜，每次一起去食堂，都会提前把我碗里的香菜挑出来，一根不剩；想起我感冒时，他默默放在我桌上的感冒药，说明书上用红笔圈出了剂量和禁忌；想起下雨天，他撑着伞送我回宿舍，把大半伞都倾斜到我这边，自己半边肩膀湿透了也不在意，只是笑着说“男生火力旺，不怕冷”。
“宋学长，谢谢你。”每次说这话时，我都不敢看他的眼睛。
“不客气，”他总是看着我，眼睛亮晶晶的，像盛着星光，“越楠，你笑起来很好看，应该多笑笑。”
我就赶紧别过脸，假装看路边的野花，心跳快得像要炸开。其实我也想笑，只是太久没练习，嘴角像生了锈，怎么也弯不起来。
他第一次约我出去，是在深秋的周末。那天的阳光很暖，像春天。他在宿舍楼下等我，穿着米白色的毛衣，手里拿着本诗集。“学校附近新开了家书店，有很多绝版的诗集，一起去看看？”
我点点头，跟着他走出校门。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开着，他坐在我旁边，翻着诗集，偶尔念一句：“‘面朝大海，春暖花开’，海子的诗，很适合这里。”
书店藏在一条老巷子里，门口爬满了爬山虎，叶子红得像火。推开门，风铃“叮铃”响，里面弥漫着旧书的味道，混合着咖啡香。书架很高，直达天花板，上面摆满了书，从《诗经》到《百年孤独》，从线装古籍到精装外版书，密密麻麻，像一片书的森林。
宋平安熟门熟路地拉着我走到诗歌区，指着一排蓝色封面的说：“这是叶芝的诗集，里面有《当你老了》。”他抽出一本，翻开其中一页，轻声念道：“‘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，爱慕你的美丽，假意或真心，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，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’。”
他的声音在安静的书店里回荡，像泉水流过石涧。我看着他专注的侧脸，忽然觉得，原来爱情可以被描述得这么温柔，不像李梅和爸爸那样，总是伴随着争吵和抱怨。
“叶芝爱了茅德·冈一辈子，写了很多诗给她，却始终没能在一起。”他合上书，眼神里带着点遗憾，“但我觉得，能遇见，能为一个人写出这么多美好的诗，也很幸运。”
我们在书店里逛了一下午，他给我讲聂鲁达的《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》，讲里尔克的《杜伊诺哀歌》，讲顾城的“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，我却用它寻找光明”。阳光透过玻璃窗，在他的白衬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像谁用金线绣的花纹。
走到散文区时，他突然停下脚步，转过身看着我。书店里的背景音乐很轻，是钢琴版的《卡农》。他的眼神很认真，像在研读一本珍贵的古籍。“越楠，”他深吸一口气，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，“我喜欢你，做我女朋友吧。”
我像被施了定身咒，手里的《人间草木》“啪”地掉在地上，发出沉闷的声响。周围的人抬起头看过来，目光像聚光灯一样，打在我脸上。我的脸瞬间烧得通红，血液好像一下子涌到了头顶，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我喜欢他吗？好像是喜欢的。喜欢他说话时的温柔，喜欢他认真看我写的文字时的专注，喜欢他记得我所有的小习惯，喜欢他身上干净的洗衣液香味。可是，我能喜欢他吗？我心里藏着那么多阴暗的往事，像发霉的角落，见不得光。像宋平安这样温暖明亮的人，应该配得上更好的女孩，一个像阳光一样明媚，没有过去，没有负担的女孩，而不是我这样浑身是刺、心里结着冰的人。
“对不起。”我捡起书，几乎是逃跑似的冲出书店，心脏疯狂地跳着，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。
“越楠！”他在后面喊我，声音里带着焦急。我却不敢回头，一路跑到公交站，直到坐上回学校的公交车，才敢透过车窗往后看。他站在书店门口，手里还拿着那本叶芝的诗集，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，显得格外孤单。
从那天起，宋平安开始刻意和我保持距离。文学社活动时，他不再坐到我身边，只是远远地站在讲台上，声音平稳地主持流程；讨论问题时，他也只是公事公办地叫我“陈越楠同学”，眼神里带着礼貌的疏离；活动结束后，他会和其他同学一起走，再也没有和我单独走过那段顶楼的楼梯。
林珊替我着急：“越楠，你到底在想什么啊？宋学长多好啊，人帅，成绩好，对你又上心，错过了多可惜。”
我摇摇头，说不出为什么。只是在他转身和别的女生讨论诗歌时，心里会像被针扎一样疼；只是在图书馆看到那本《人间草木》时，会想起他坐在我身边看书的样子；只是在下雨天看到别人撑着伞并肩走时，会想起他湿透的半边肩膀。
我开始躲着他，不去文学社活动，不去公共课的教室，甚至绕路避开他常去的图书馆。我像只受惊的蜗牛，缩回自己的壳里，以为这样就能保护自己，也保护他不被我心里的阴暗沾染。
冬天来得很快，南方的冬天没有雪，却湿冷得刺骨。我在宿舍里裹着棉被看书，林珊拿着两张元旦晚会的票回来：“文学社送的，有宋学长的诗朗诵，去不去？”
我犹豫了很久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：“不去了，有点冷。”
那天晚上，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。窗外的雨下得很大，敲打着玻璃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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