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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无声的回应(下)

越楠与平安

毕业那天的阳光,带着点虚假的暖意。蝉鸣已经歇了,香樟树的叶子却依旧绿得发亮,只是风一吹过,会落下几片卷边的枯叶,像谁偷偷藏起来的叹息。

几个宿舍的人聚餐定在学校门口那家川菜馆,红油翻滚的火锅里,煮着我们四年的青春。 我坐在角落,宋平安坐在斜对面,隔着三桌人的喧闹,他正低头给一个学弟写赠言,侧脸的轮廓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,头发比去年长了些,额前的碎发遮住眉毛,露出的眼睛依旧亮,却像蒙了层薄纱,看不太清里面的情绪。

我们好久没好好说过话了。

后来在图书馆碰到,他只是笑着点了点头,说“早”,语气客气得像第一次见面。林珊说:“男人都是这样,得不到就不想要了。”我却知道,不是的。宋平安不是那样的人,他只是……大概是我伤害到他了吧。后来的文学社活动,我去得越来越少。偶尔碰到,也只是匆匆点头,像两条平行线,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,再没有交集。

“越楠,发什么呆呢?”林珊凑过来,满嘴的火锅味,“等会儿去KTV,你可不许提前跑。”

我点点头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宋平安。他已经写完了赠言,正端着酒杯,和文学社的几个学弟碰杯,脸上带着笑,声音不大,却能听出里面的释然。

大概,他也早就放下了。

KTV的包厢里,灯光昏暗得像被打翻的墨。震耳欲聋的音乐里,有人唱着跑调的《朋友》,有人抱着话筒哭,有人在角落里接吻。我缩在沙发最里面,抱着抱枕,看着屏幕上滚动的歌词,像在看别人的故事。

宋平安坐在对面的角落,沙发很大,他一个人占了半边,手里捏着罐啤酒,没喝,只是看着瓶口发呆。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,睫毛很长,垂下来时像把小扇子,遮住了眼睛里的情绪。

“宋学长,唱首歌呗!”一个大一的学妹举着话筒喊,眼睛亮晶晶的,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。

周围的人跟着起哄:“唱一个!唱一个!”

他抬起头,目光扫过喧闹的人群,最后落在我身上,停顿了两秒,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水面上,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。然后他站起身,接过话筒,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,微微蜷了一下。

“那就唱首《遇见》吧。”他的声音在嘈杂的音乐里,显得格外清晰,像被过滤过的泉水。

前奏响起时,包厢里突然安静了许多。钢琴的旋律缓缓流淌,像月光下的小溪。宋平安站在屏幕前,没有看歌词,只是望着某个方向,轻轻开口:

“听见冬天的离开,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……”

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,带着点沙哑,像被砂纸轻轻磨过。这首歌我们在文学社的活动上听过很多次,每次都是大家一起合唱,吵吵嚷嚷的,像群快活的小鸟。可今天他一个人唱,竟唱出了种说不出的味道,像秋天的风,带着点凉意,又带着点温柔。

“我遇见谁,会有怎样的对白……”

唱到这句时,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,准确地落在我身上。距离不算近,中间隔着摇摇晃晃的人影,可我还是看清了他眼睛里的东西——那不是遗憾,也不是难过,而是一种很轻很轻的释然,像一片雪花落在手心,慢慢融化成水,带着点凉,又带着点暖。

我慌忙低下头,假装被杯里的可乐呛到,剧烈地咳嗽起来。喉咙里明明没什么东西,却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。林珊拍着我的背,骂我“傻不傻”,我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,耳朵里只有宋平安的声音,一句一句,像针一样,轻轻扎在心上。

“我等的人,他在多远的未来……”

是啊,他在多远的未来?而我,又敢不敢走向那个有他的未来?

歌曲结束时,包厢里安静了几秒,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。有人喊“宋学长唱得真好”,有人吹着口哨,宋平安笑了笑,把话筒递给旁边的人,没再说话,转身走回角落,继续抱着那罐没开封的啤酒发呆。

那天晚上,我喝了很多可乐,气泡在喉咙里炸开,带着点涩涩的甜,像那些说不出口的话。林珊喝醉了,抱着我哭,说舍不得我,说希望我能幸福。我拍着她的背,眼泪却悄悄掉在她的头发上,冰凉的。

散场时已经快午夜了。街道上很安静,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。大家互相道别,有人要回老家,有人要去北上广,有人要继续读研,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憧憬和迷茫,像一群即将离巢的鸟。

宋平安走在我前面,隔着三四个人的距离。他的背影在路灯下显得有些单薄,白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,露出的小臂上,有块浅浅的疤痕——那是去年文学社去爬山,为了拉我一把,被树枝划破的。

“小心点,这里滑。”当时他也是这样走在我前面,回过头提醒我,眼睛里带着笑。

我看着他的背影,突然想喊住他,想问问他“你还好吗”,想告诉他“其实我那天的消息是认真的”,想告诉他“我害怕,不是因为不喜欢你,而是因为太喜欢”。可话到了嘴边,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,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
就像小时候,奶奶问我“枣子甜不甜”,我明明觉得甜到心里,却只是红着脸点头;就像弟弟举着饼干说“姐姐吃”,我明明想吃,却只是别过脸;就像宋平安无数次靠近时,我明明想伸手抓住,却总是缩回手,假装不在意。

有些话,错过了说出口的时机,就再也说不出口了。

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脚步慢了些,微微侧过身,目光越过人群看向我。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,一半亮,一半暗。他张了张嘴,好像想说什么,最终却只是笑了笑,挥了挥手,然后转过身,加快脚步,消失在街角的拐弯处。

那个背影,像一张被风吹走的纸,轻轻落在了记忆里,再也没被风吹回来。

后来听说,宋平安留在了这座城市,进了一家出版社。林薇去参加招聘会时,在出版社的摊位前看到过他,穿着西装,戴着金丝边眼镜,正在给应聘者介绍岗位,样子成熟了很多,却还是笑着的,眼睛里的光没变。

“他问起你了。”林珊回来时,神神秘秘地对我说,“问你签了哪里的工作。”

“你怎么说的?”我的心猛地一跳。

“我说你要去南方的报社,离这里很远。”林珊叹了口气,“越楠,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?其实……”

“不用了。”我打断她,把手里的签约合同抚平。那是一家海边城市的报社,编辑岗位,工资不高,却能每天看到海。我在地图上量过,从这里到那里,坐高铁要六个小时,坐火车要十几个小时,像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河。

我怕再近一点,我会忍不住回头,会忍不住去找他,会忍不住把那些没说出口的话,一股脑儿地倒出来。可我更怕,他已经往前走了,只有我还留在原地,像个迷路的孩子。

毕业典礼那天,阳光灿烂得晃眼。校长在台上讲话,说“愿你们前程似锦”,下面的人拼命鼓掌,掌声里带着哭腔。我穿着学士服,戴着学士帽,和林珊、和室友、和很多认识不认识的同学合影,笑容僵硬得像面具。

宋平安也在人群里,和他同系的同学拍照。有人喊“宋学长,过来一起拍”,他笑着走过来,站在我旁边。学士服的袖子很长,我们的胳膊挨在一起,能感觉到他手臂的温度,像春天的阳光。

“听说你要去海边?”他侧过头,声音很轻,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。

“嗯。”我点点头,不敢看他的眼睛,“想看看海。”

“挺好的,”他笑了笑,眼睛里的光很亮,“海很漂亮,尤其是日出的时候。”

“你去过?”

“嗯,小时候跟爸妈去过一次。”他望着远处的教学楼,“那时候觉得,海很大,大到能装下所有不开心的事。”

我没说话,只是轻轻拽了拽学士帽的穗子。风吹过来,把帽穗吹得晃来晃去,像个调皮的孩子。

“这是我的联系方式。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,递给我,上面印着他的名字和出版社的电话,“有事可以找我,不管是投稿,还是……别的什么事。”

“谢谢。”我接过名片,指尖碰到他的,像触电般缩了回来。名片是白色的,带着淡淡的油墨香,和他身上的味道很像。

那天的合影里,我站在他左边,微微低着头,帽檐遮住了半张脸。他站在那里,嘴角带着笑,目光望着远方,像在看海,又像在看别的什么。后来林薇把照片发给我,我盯着照片看了很久,才发现自己的嘴角,其实是微微上扬的。

原来有些喜欢,就算没说出口,也会悄悄藏在表情里,藏在眼神里,藏在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瞬间里。

离开学校那天,林珊去送我。火车站的广播里,一遍遍播报着发车信息,声音带着金属的冷硬。我拖着行李箱,站在候车厅的玻璃前,看着外面呼啸而过的火车,突然想起第一次来这座城市时,也是这样站在窗前,心里充满了忐忑和期待。

“真的不联系他吗?”林珊最后问我,眼睛红红的。

我摇摇头,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名片,轻轻放进钱包的夹层里,和奶奶的照片、弟弟的小红花放在一起。“有些再见,不用说出口。”

就像奶奶离开时,我没说“再见”,却把她的枕套带在身边;就像弟弟离开时,我没说“再见”,却把他的糖纸藏了很多年;就像宋平安,我们没说“再见”,却把他的名字,和那些温暖的瞬间,藏在了心里最软的地方。

火车开了,这座城市慢慢变小,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点,消失在窗外。我拿出手机,翻到那个熟悉的号码,犹豫了很久,最终还是没拨出去。

有些故事,不一定非要圆满。就像有些人,遇见了,就已经很好了。

后来我在海边的报社工作,每天早上都去看日出。海真的很大,蓝得像块宝石,浪花拍打着沙滩,发出哗哗的声响,像谁在唱歌。我开始写很多关于海的文章,写海边的老人,写捡贝壳的孩子,写落日熔金的傍晚,写星光点点的夜晚。

偶尔,我会在文章里提到一个名字,不直接写“宋平安”,而是写“那个像春天一样的人”。编辑说“这个比喻很好”,我却只是笑了笑,想起他给我推荐的《人间草木》,想起他朗诵的《当你老了》,想起他在书店里说“能遇见,就很幸运”。

是啊,能遇见,就很幸运了。

有一年冬天,我去参加一个文学研讨会,地点正好是宋平安所在的城市。会议结束后,我绕路去了那家出版社楼下,看着玻璃幕墙上倒映的云,犹豫了很久,最终还是没上去。

转身离开时,看到旁边有家书店,门口爬满了爬山虎,叶子红得像火,和当年那家很像。推开门,风铃“叮铃”响,里面弥漫着旧书和咖啡的味道。

我走到诗歌区,下意识地找那本蓝色封面的叶芝诗集,手指划过一排排书脊,突然停住了。

在最里面的书架上,放着一本很旧的《人间草木》,扉页上有一行熟悉的字迹:“愿你遍历山河,觉得人间值得。”末尾画着一个小小的笑脸,像阳光落在纸上。

书的旁边,放着一本新出的散文集,作者名字是“宋平安”。我翻开第一页,看到他写:“有些遇见,像夏天的骤雨,来得突然,却能浇开心里的花。”

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,落在书页上,暖得像春天。我站在那里,突然笑了,像他说的那样,“多笑笑”。

原来有些温暖,就算不常联系,就算相隔千里,也会像种子一样,在心里生根发芽,慢慢长成参天大树,替你挡住所有的风雨,告诉你:人间真的值得。

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,没完成的拥抱,没一起看的海,或许都藏在了时光里,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圆满。就像他的名字,宋平安,愿他平安,愿我平安,愿我们在各自的世界里,都能活得像春天一样,温暖明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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