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崖山的春天，来得总是悄无声息。
先是竹屋旁的几株桃树冒出了嫩芽，接着，山涧里的冰化了，潺潺的流水声取代了冬日的寂静，再后来，漫山遍野的野花次第开放，红的、黄的、紫的，像撒了一地的星星。
念尘每日除了练剑、读书，又多了一项功课——打理药圃。
药圃在竹屋后面不远的地方，是清玄开辟的，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草药，有些是常见的，有些则是需要灵气滋养的灵草。
清玄懂医术，不仅能治病救人，更擅长用草药辅助修炼。他教念尘辨认各种草药，教他如何松土、施肥、浇水，何时采摘药效最佳。
“这是凝露草，喜阴湿，每日需用山涧的活水浇灌三次，叶片上的露珠不可碰落，那是它灵气所在。”
“这是赤血藤，生长缓慢，三年才长一寸，需用温火烘干，方能入药，有活血化瘀之效。”
“这是……”
清玄讲解时，语速不快，条理清晰，念尘听得极其认真，还拿出一个小本子，把每种草药的特性和养护方法都记下来。他的字已经写得很工整了，带着一股少年人的锐气。
药圃的工作很繁琐，也很考验耐心。有些灵草娇贵，稍不注意就会枯萎；有些则带着刺，打理时很容易被划伤。
念尘手上已经添了不少细小的伤口，都是被草药的尖刺划破的。但他从不叫苦，每次清玄看到，只是默默地拿出药膏，递给念尘。
念尘便会笑眯眯地接过来，自己涂好，然后说：“谢谢师父，一点都不疼。”
清玄有时会看着他手上的伤口，眸色微沉，却什么也没说，只是下次讲解时，会更仔细地提醒他哪些草药带刺，需要小心。
这日午后，念尘正在给一株“月心草”浇水。月心草的叶子是心形的，到了夜晚会发出淡淡的银光，极其美丽，也极其难养。
他正小心翼翼地用小瓢舀着山涧水，一点一点地浇在根部，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响。
回头一看，只见清玄不知何时站在那里，脸色有些苍白，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，正用手捂着胸口，微微蹙着眉。
“师父！” 念尘吓了一跳，连忙放下小瓢跑过去，“您怎么了？”
清玄摆了摆手，声音有些虚弱：“无妨，老毛病了。”
念尘却不放心，他从未见过师父这副样子。往日里，师父总是从容不迫，仿佛没有什么能难倒他，可此刻，他却觉得师父的脸色苍白得像纸，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。
“师父，您是不是不舒服？我去拿药箱？” 念尘焦急地问，小手不自觉地抓住了清玄的衣袖。
清玄低头看着他担忧的小脸，心中微动，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：“真的无妨，过一会儿就好。”
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，触碰到念尘的头发，却让念尘的心安定了些许。
念尘还是不放心，扶着清玄走到药圃旁的石凳上坐下，然后跑回竹屋，端来一杯温水。
“师父，您喝点水。”
清玄接过水杯，喝了一口，脸色似乎好看了些。他看着念尘忙碌的身影，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。
他这“老毛病”，其实是百年前一场大战留下的旧伤，每逢灵力运转过剧，或是心绪不宁时，便会发作，胸口剧痛难忍。这些年，他深居简出，极少动用灵力，便是为了压制这伤势。
只是近日，不知为何，伤势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。
“师父，您是不是修炼出了岔子？” 念尘蹲在他面前，仰着小脸问，眼睛里满是担忧，“书上说，修炼时若心神不宁，容易走火入魔……”
“不是。” 清玄打断他，语气恢复了些许平静，“只是旧伤罢了。”
“旧伤？” 念尘愣了一下，“是……是和别人打架留下的吗？”
清玄沉默了片刻，点了点头。
念尘看着师父苍白的脸，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情绪。他握紧了小拳头，眼神坚定：“师父，等我长大了，我保护您！谁要是敢欺负您，我就用竹剑打跑他！”
他的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稚嫩，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。
清玄看着他认真的样子，先是一怔，随即，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，极淡，像投入湖面的石子，漾开一圈浅浅的涟漪，很快又恢复了平静。
“好。” 他轻声应道，“那便等你长大。”
得到师父的回应，念尘很高兴，仿佛得到了什么天大的承诺。他站起身，拍了拍身上的泥土：“师父，您在这里休息，药圃剩下的活儿，我来做就好。”
说完，便转身忙碌起来。他的动作很认真，小小的身影在药圃里穿梭，阳光洒在他身上，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。
清玄坐在石凳上，看着他的背影，胸口的疼痛似乎减轻了许多。他抬手，轻轻按在胸口，那里，不仅有旧伤，还有一些被他刻意遗忘的往事。
百年孤寂，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槁木，可这个孩子的出现，却像一缕阳光，照进了他冰封的心湖，带来了细碎的暖意。
或许，收这个徒弟，是他这百年来，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。
夕阳西下，念尘终于把药圃打理完毕。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，跑到清玄面前：“师父，都弄好了。”
清玄站起身，脸色已经恢复了常态：“嗯，回去吧。”
“师父，您的伤……”
“已无大碍。” 清玄淡淡道，率先向竹屋走去。
念尘看着他的背影，小跑着跟上去，紧紧地跟在他身侧。
他不知道师父的旧伤有多严重，也不知道那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故事。但他知道，师父是好人，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。
他一定要快点长大，快点变强，像他说的那样，保护好师父。
这个念头，像一颗种子，深深埋在了念尘的心底，伴随着他的成长，生根发芽。
竹屋的炊烟升起，在暮色中袅袅飘散。师徒二人的身影，被夕阳拉得很长，一步步走进了温暖的灯火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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