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铃响起时，林阮正窝在讣奕怀里看电影。太阳蜷在她膝上打盹，尾巴偶尔轻扫过她的手腕。十二月的寒风在窗外呼啸，衬得公寓里的暖气更加舒适。
"谁啊？"林阮嘟囔着，不情愿地从讣奕怀里爬起来。讣奕按住她的肩膀，自己起身去开门。
猫眼外的人影让讣奕身体明显僵了一下。他回头看向林阮，表情罕见地闪过一丝慌乱，"是宋姨。"
"我妈？"林阮瞪大眼睛，手忙脚乱地整理头发和衣服。宋茜从没提前说过要来北方，更没提过要拜访他们的公寓。
门开了，宋茜裹着一身寒气站在门口，黑色大衣上还沾着雪花。她的目光越过讣奕，直接落在沙发上的林阮身上，眉头微蹙。
"妈？你怎么..."
"路过。"宋茜简短地回答，眼神扫视着公寓，"顺便看看你。"
这个借口拙劣得可笑。林阮知道母亲从不"路过"任何地方，尤其是千里之外的北方城市。宋茜的视线最终落在林阮膝上的橘猫身上，瞳孔骤然收缩。
"这是..."
"太阳，我们养的猫。"林阮抱起猫咪，展示给母亲看，"三个月前捡的流浪猫。"
太阳似乎对陌生人很警惕，耳朵向后贴，但没有逃跑。当宋茜伸手想摸它时，它突然抬起右前爪，露出那个奇怪的疤痕——形状规整，像是什么标记。
宋茜的手猛地停在半空，脸色瞬间惨白。"这个疤痕..."她的声音发抖，"和阮阮的一模一样。"
空气瞬间凝固。林阮困惑地看向自己的手腕，寻找根本不存在的疤痕，"什么疤痕？我没有..."
"锁骨。"宋茜打断她，眼神复杂，"你左锁骨下的梅花胎记。"
林阮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左锁骨。那里确实有一个小小的梅花形胎记，从小就有，她从未在意过。但母亲此刻的表情，仿佛那是什么可怕的标记。
讣奕突然挡在林阮面前，"宋姨，您先坐。我去泡茶。"
这个明显的转移话题没有逃过宋茜的眼睛。她冷笑一声，径直走向沙发，"不用了。我想我们该谈谈，奕儿。"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，带着明显的讽刺。
林阮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。母亲对讣奕的态度一向复杂，但从未如此...尖锐。太阳似乎也感受到紧张的气氛，从她膝上跳下，躲到了猫爬架顶端。
"妈，到底怎么了？"林阮忍不住问。
宋茜没有立即回答。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，放在茶几上，"先看看这个。"
讣奕的眼神变得锐利，"宋姨，我们约定过..."
"约定？"宋茜冷笑，"你瞒着她做基因检测时，想过约定吗？"
林阮的心跳加速。基因检测？是指那张奇怪的检测单吗？她伸手去拿牛皮纸袋，却被讣奕拦住。
"阮阮。"他声音低沉，"有些事..."
"有些事我早晚要知道。"林阮甩开他的手，拿起纸袋。里面是一叠泛黄的文件和几张老照片。最上面那张照片里，年幼的她躺在某个白色房间里，锁骨处贴着一个奇怪的传感器，旁边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，正低头记录数据。
"这是...什么地方？"林阮声音发抖。她不记得自己曾去过这样的地方。
"风奕实验室。"宋茜的声音冷得像冰，"你三岁时的体检记录。"
林阮翻看其他照片——全是她在各种仪器前的画面，有些甚至连接着电极。最后一张照片让她胃部绞痛：年轻的母亲抱着她站在实验室门口，旁边是讣远山和讣夫人，四人表情凝重，像在告别。
"什么体检需要这样..."林阮的声音戛然而止。她看到文件上的标题：《基因编辑儿童追踪项目-林阮（实验编号LR-0618）》。
"基因...编辑？"她抬头，看向母亲，"这是什么意思？"
宋茜的嘴唇颤抖着，"意思是...你不是自然受孕出生的孩子。"她艰难地说出这句话，"你是...基因编辑的产物。"
这句话像一记重锤，狠狠砸在林阮心上。她的大脑一片空白，耳边嗡嗡作响。基因编辑？产物？这些词组合在一起，构成一个她无法理解的现实。
"不可能..."她喃喃道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锁骨下的胎记，"这太荒谬了..."
"这个胎记不是天生的。"宋茜继续说，声音平静得可怕，"是植入标记，用来追踪基因编辑效果的。就像..."她看向猫爬架上的太阳，"就像那只猫爪子上的疤痕。"
林阮猛地站起身，膝盖撞到茶几也浑然不觉。她转向讣奕，后者站在原地，表情复杂却毫不惊讶。
"你...早就知道？"
讣奕没有立即回答。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。
"什么时候？"林阮的声音开始发抖，"什么时候知道的？"
"高中。"讣奕终于开口，声音低沉，"父亲书房的文件。"
林阮想起讣奕曾说过，他在讣远山书房发现了关于她身世的文件。原来他指的不是简单的血缘关系，而是这个...这个可怕的真相。
"为什么不告诉我？"她声音嘶哑。
讣奕的眼神变得复杂，"我在等合适的时机。"
"合适的时机？"林阮几乎要笑出声，"比如什么时候？等我爱上你之后？等我傻乎乎地跟你同居之后？"
"阮阮！"宋茜厉声喝止，"注意言辞。"
"不，妈，我要问清楚。"林阮逼近讣奕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，"你接近我，是因为喜欢我，还是因为我是你的...实验品？"
讣奕的表情瞬间变得锋利。他一把抓住林阮的手腕，力道大得让她吃痛，"你再说一遍？"
"我说..."
没等她重复，讣奕猛地将她拉近，近乎暴戾地吻住她的唇。这个吻带着惩罚意味，不容拒绝，也不容逃避。当林阮几乎喘不过气时，他才松开她，黑曜石般的眼睛燃烧着危险的火焰。
"我六岁就爱上的女孩，需要什么实验证明？"他声音沙哑，一字一顿，"无论你怎么来到这个世界，你都是我的阮阮，仅此而已。"
宋茜突然站起身，"够了。"她的声音疲惫不堪，"奕儿，我需要单独和阮阮谈谈。"
讣奕看了林阮一眼，在她微微点头后，拿起外套离开了公寓。关门声响起后，林阮瘫坐在沙发上，太阳立刻从猫爬架上跳下来，蹭到她的脚边，仿佛在安慰她。
"妈..."她声音哽咽，"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"
宋茜长叹一口气，在她身边坐下，"二十年前，风奕生物科技启动了一个秘密项目——基因优化实验。你父亲...不，林工程师是技术主管，而讣远山提供资金。"
"他们编辑了胚胎基因？"林阮艰难地问。
"不完全是。"宋茜摇头，"他们筛选了最优基因组合，然后...创造了你。"她顿了顿，"还有另外七个孩子。"
林阮的胃部绞痛。七个？还有其他像她一样的"产品"？
"为什么...为什么是我？"
"因为我和姐姐的约定。"宋茜的眼神变得遥远，"她无法生育，而我...我爱上了林工程师。我们决定共同抚养一个孩子，一个集合了我们所有人优秀基因的孩子。"
林阮突然明白了照片上的场景——年轻的母亲和讣夫人站在一起，眼中是相同的爱与期待。
"那为什么...后来分开了？"
"实验出了问题。"宋茜的声音低沉下来，"讣远山想扩大规模，商业化运作。林工程师反对，准备举报。然后..."她的声音哽咽了，"那场车祸发生了。"
林阮的手不自觉地抚上锁骨。那个她以为是与生俱来的胎记，原来是实验室的标记，是某种...产品编码。
"所以...讣奕知道这一切？"
宋茜点头，"他母亲临终前告诉了他部分真相。但他不知道的是..."她犹豫了一下，"你的基因序列有缺陷。"
"什么缺陷？"
"端粒酶异常。"宋茜艰难地说出这个术语，"简单来说，你的细胞衰老速度比常人快。如果没有定期治疗，你可能...活不过三十岁。"
这个信息像一记闷棍，打得林阮头晕目眩。三十岁？她今年才十九，意味着...
"讣奕知道吗？"她声音发抖。
宋茜摇头，"只有我和讣远山知道。这也是为什么我同意你们在一起——讣家有最好的医疗资源，可以延续你的生命。"
林阮突然想起讣奕手机里那些宠物医院的资料，他对猫咪护理的熟练，甚至那张奇怪的基因检测单...他是不是早就察觉到了什么？
"那只猫..."宋茜看向太阳，"不是偶然出现的，对吗？"
林阮摇头，"我在图书馆门口捡的..."
"它爪上的疤痕。"宋茜打断她，"是实验室编号。我认得这个标记风格。"
林阮的心沉了下去。如果太阳是实验室的动物，那么它出现在图书馆门口就不是偶然。是谁安排的？讣远山？还是...讣奕？
"妈，我该怎么办？"她声音微弱，像个迷路的孩子。
宋茜抱住她，"活下去。"她轻声说，"像正常人一样生活、恋爱、结婚...其他交给我。"
林阮靠在母亲肩头，眼泪无声滑落。太阳跳上沙发，轻轻蹭她的手，发出安慰的呼噜声。这个小小的生命，可能和她一样，是某个实验的产物。
傍晚，讣奕回来了，手里提着外卖。宋茜已经离开，留下林阮一个人坐在昏暗的客厅里，抱着太阳发呆。
"吃饭。"讣奕简短地说，把食物放在茶几上。
林阮抬头看他，月光下他的轮廓锋利如刀。这个她深爱的男孩，到底隐瞒了多少事情？
"太阳是实验室的动物吗？"她直接问道。
讣奕的动作顿了一下，"嗯。"
"你安排的？"
"不。"讣奕在她身边坐下，"父亲。"
这个答案让林阮稍微好受些。至少讣奕没有刻意安排一只实验猫接近她...或者有吗？
"你知道多少？"她继续问。
讣奕沉默了一会儿，"知道你是基因编辑的孩子。知道你有梅花标记。不知道..."他的声音变得低沉，"端粒酶异常。"
林阮瞪大眼睛，"你怎么知道这个词？"
"我是医学院学生，阮阮。"讣奕苦笑，"看到太阳的基因检测结果时，我就猜到了。"
"所以...这就是你研究的方向？基因治疗？"
讣奕点头，"三年前就确定了。"
三年前...那是他们刚重逢的时候。林阮的心跳加速，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：讣奕选择这个专业，是不是因为早就知道她的情况？
"为什么是猫？"她换了个问题，"为什么父亲要送一只实验猫给我？"
讣奕的眼神变得复杂，"对照组。"他轻声说，"太阳和你接受了相同的基因编辑，但表现不同。父亲想观察..."
"观察我们谁先死？"林阮尖锐地打断他。
讣奕猛地抓住她的肩膀，"不许这么说。"他的声音罕见地激动，"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。我已经找到延缓端粒酶降解的方法，只需要更多实验..."
林阮挣脱他的手，"所以我是你的实验品？"
"你是我的命！"讣奕几乎是吼出这句话，眼睛发红，"从六岁起就是！"
太阳被这声怒吼吓得跳下沙发，躲到了窗帘后面。林阮和讣奕对峙着，呼吸急促，谁都不肯退让。
最终，是林阮先软了下来。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，"我需要时间...消化这一切。"
讣奕深吸一口气，平复情绪，"好。"他轻声说，"但记住一点——无论基因如何，你都是林阮，是我爱的人。"
这句话像一把钝刀，缓慢地刺入林阮的心脏。她爱讣奕，这一点从未改变。但现在，她不知道这份爱里掺杂了多少其他因素——责任感？怜悯？还是科学家的好奇心？
周末的温泉旅行没有取消，但气氛明显不同了。林阮常常走神，不自觉地摸着锁骨上的胎记。讣奕也比平时更沉默，只是更紧地抱着她，仿佛怕她突然消失。
温泉热气氤氲，林阮的胎记在高温下微微发红。当她从水中抬起手臂时，突然发现胎记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荧光，隐约可见一串编码——LR-0618。
"讣奕..."她声音发抖，"你看。"
讣奕看向她的锁骨，表情复杂却毫不惊讶。他伸手轻抚那个发光的标记，"我知道。"
"它...会发光？"
"特定温度下会显现编码。"讣奕解释，"实验室的安全特性，防止样本混淆。"
样本。这个词让林阮胃部绞痛。她突然从温泉中站起来，水花四溅，"我要回去了。"
回房间的路上，两人一言不发。林阮裹着浴袍，头发还在滴水，但她顾不上擦干。一进门，她就冲向浴室，锁上门，站在镜子前仔细检查那个胎记。
正常光线下，它只是一个普通的梅花形印记。但当她把吹风机开到最热对着它吹时，编码渐渐显现——LR-0618，和太阳爪上的疤痕形状一模一样。
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，"阮阮。"讣奕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，"出来好吗？"
林阮关掉吹风机，深吸一口气，打开门。讣奕站在门口，头发也湿漉漉的，眼睛里是她读不懂的情绪。
"你早就知道这个会发光。"她陈述事实，而非提问。
讣奕点头，"高中时发现的。"他轻声说，"那天你发烧，我用热毛巾给你擦身体..."
"然后看到了这个标记。"林阮接上他的话，声音苦涩，"所以你才确定我是实验品？"
"我确定你是阮阮。"讣奕纠正她，"我爱的女孩，仅此而已。"
林阮想相信他，真的。但那个发光的编码像一道无形的墙，突然横亘在他们之间。她是LR-0618，一个基因编辑产物，带着致命的缺陷。而他，是可能治愈她的天才医学生。
这个认知让她呼吸困难。
"我需要一个人睡。"她最终说道，声音疲惫。
讣奕没有反对，只是默默拿来吹风机，帮她吹干头发，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。当发丝间的最后一滴水珠蒸发时，他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吻，"晚安，阮阮。"
那晚，林阮做了一个奇怪的梦。梦里她回到六岁，站在海边堆沙堡。小奕在不远处向她招手，笑容灿烂。但当她跑过去时，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玻璃舱里，胸前贴着LR-0618的标签。小奕站在舱外，手里拿着针管，眼神冰冷...
她惊醒时，天刚蒙蒙亮。太阳蜷在她脚边，温暖的小身体紧贴着她的脚踝。窗外，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，为窗棂镀上金色。
林阮轻手轻脚地下床，走到客厅。讣奕睡在沙发上，长手长脚委屈地蜷缩着，眉头微蹙，似乎也睡得不安稳。她蹲下来，静静看着他的睡颜。
无论基因如何，无论寿命长短，此刻她确定一件事——她爱这个男孩，从六岁起就爱。而他也爱她，用他的方式，固执地，近乎偏执地。
这个认知让她眼眶发热。她轻轻吻了吻讣奕的额头，后者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抓住她的手，呢喃着她的名字："阮阮..."
太阳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，跳上沙发，挤进两人之间。它看看林阮，又看看讣奕，最后满足地"喵"了一声，仿佛在说：这样才对。
[番外六完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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