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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楚弦暗藏买琴局

玉京谋

暮色浸透窗纸时,叶昭正用鹿皮擦拭楚弦。琴弦上残留着白日里的微热,那是沈砚靠近时泛起的朱砂色,像极了南楚宫墙上永不褪色的丹漆。琴案下的暗格里,半截龙纹琴残片泛着冷光,与白日锦盒里那柄蕉叶琴的纹样隐隐相合,纹路间积着的薄尘仿佛封存着十年的秘密。

“姑娘真要卖琴?” 楚弦端来参茶,粗布袖口沾着炭灰。这侍女总爱穿最素净的衣裳,仿佛要将自己融进阴影里,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,能在三尺外看清琴弦震颤的频率,此刻正紧紧盯着叶昭手中的鹿皮,似在判断主人的心意。

叶昭指尖顿在 “徵” 弦上,弦身因受力微微凹陷:“他既想买,便没有不卖的道理。” 话音未落,指腹已感受到琴弦传来的细微震颤,那是楚弦对南楚血脉的独特感应,白日沈砚触碰时,这震颤曾如惊鸿般掠过。

楚弦握紧腰间短刀,刀柄缠着的旧布已被汗水浸得发黑:“要不要属下去劫狱?” 粮船被扣的消息像块巨石压在心头,昨夜听风阁传来的梧桐叶密信还压在琴案的镇纸下,朱砂写就的 “粮船被扣” 四字洇透了叶脉。

“劫不得。” 叶昭摇头,目光落在琴案的锦盒上。那是沈砚留下的定金,一锭刻着 “齐” 字的赤金,边角刻意砸出个缺口,像极了南楚兵符的暗记。她用指尖摩挲着缺口的弧度,忽然想起幼时在南楚皇宫,父皇的兵符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印记,是为了在传递时便于验证真伪,“他们要的不是粮草,是引蛇出洞。”

正说着,院外传来马蹄声,停在巷口便没了动静。叶昭吹灭烛火,黑暗中楚弦泛出幽幽红光,那是血脉相触时才有的反应。她忽然想起沈砚小指的银戒,戒面 “齐” 字的刻痕深浅,竟与南楚皇室玉牒上的笔迹如出一辙,那笔锋转折间的倔强,分明带着南楚书法的风骨。

次日辰时,齐王府的马车停在销金窟后门。赶车的仆从眉眼间带着习武人的硬朗,见了叶昭,递上张烫金帖子,墨迹是极难干的 “锁心墨”,需用特定药水才能显字 —— 这是南楚密信的惯用伎俩,当年父皇的密信都是用这种墨书写,母后曾教她用楚地特有的酸梅汁便能破解。

“我家公子说,楚地新贡了批桐木,请姑娘去府中验看。” 仆从垂首时,喉结动了动,那是听风阁暗语里 “有埋伏” 的信号,每个音节的间隔都精准对应着暗语手册里的标注。

叶昭将楚弦藏在琴囊夹层,指尖缠着浸过药水的丝线。马车驶过朱雀大街时,她借着掀帘透气的功夫,瞥见街角茶摊坐着三个穿短打的汉子,腰间佩刀的刀柄缠着红绸 —— 那是太子卫率的标识,专司缉捕南楚余孽,红绸在风中飘动的幅度,恰似他们此刻按捺不住的杀意。

齐王府的朱门虚掩着,门环是对衔珠铜鹤,鹤喙微张,露出里面的暗格。叶昭刚要伸手触碰,沈砚已站在月洞门内,今日换了身石青锦袍,腰间悬着那枚墨玉佩,玉佩下的穗子是南楚特有的冰蚕丝,在阳光下泛着银光,风吹过时发出细碎的声响,像极了南楚女子梳头时的银饰碰撞声。

“叶姑娘可算来了。” 他侧身让她进门,袖摆扫过她手腕,一枚竹牌悄无声息落进她袖中。竹牌边缘被摩挲得光滑,显然已被人携带许久。

穿过抄手游廊时,叶昭指尖摸到竹牌上的刻痕,是 “水” 字 —— 南楚旧部的联络点里,唯有掌管密信的 “水部” 会用这种竹牌。她忽然停在架紫藤花下,花架上晾着些琴弦,细看竟是楚弦的仿制品,只是缺了血脉浸染的温润,弦身泛着死寂的白,像极了那些被斩断的南楚命脉。

“王爷倒是好雅兴。” 她故意说错称谓,眼角余光瞥见沈砚指尖微颤,那瞬间的失态像投入湖面的石子,在他平静的伪装下漾开涟漪。

沈砚却像没听见,引着她进了琴室。正中摆着张紫檀琴案,案上摊着卷乐谱,正是《鹤唳谱》的残篇,只是谱子被人刻意改了几处,泛音标记全换成了大启的军乐谱。叶昭扫过那改动的痕迹,笔尖划过的力度不均,显然改谱之人对《鹤唳谱》的韵律并不熟悉。

“这是在下偶然得的孤本。” 沈砚指着谱子,“可惜有几处看不懂,还请姑娘指点。” 他的指尖落在 “商” 音标记处,那里被改成了 “急行军” 的暗号,墨色新鲜,显然是刚改不久。

叶昭目光落在 “商” 音标记处,那里被改成了 “急行军” 的暗号。她忽然按住琴弦,泛音骤起,宫商角徵羽连成串,正是南楚的求救信号。琴室横梁上立刻传来瓦片轻响,至少藏着四个暗卫,呼吸声被刻意压低,却瞒不过常年与琴弦为伴的叶昭耳朵。

“指点谈不上。” 她弹出个错音,将求救信号改成 “安全”,指尖在弦上的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,既让暗处的旧部听懂,又不引起沈砚的怀疑,“只是这谱子……”

话音未落,沈砚忽然按住她的手。楚弦在两人触碰处炸开片朱砂色,像朵骤然绽放的红梅。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琴弦传来,烫得她指尖发麻,那是同脉相认时才有的灼痛,与幼时母后握她手教她弹琴时的感觉如出一辙,血脉里的共鸣让她几乎落下泪来。

“姑娘可知,这琴弦为何会红?” 沈砚的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种奇异的沙哑,仿佛压抑了太久的秘密终于要破土而出,“南楚古法里,唯有血脉相融者,才能让楚弦显形。”

叶昭猛地抽手,琴弦回弹,在他手背上割出道血痕。血珠滴在琴案上,竟与谱子上的朱砂印重合 —— 那是南楚皇室的 “鹤形印”,当年父皇常盖在密信上的标记,边角的残缺处恰与她怀中的半块玉佩相契。

“沈公子说笑了。” 她强作镇定,袖中竹牌已被汗浸湿,边缘的刻痕硌得掌心生疼,“不过是些染了朱砂的噱头。”

沈砚却忽然笑了,拿起那锭赤金砸在琴案上,缺口处露出里面的青铜 —— 竟是半枚南楚兵符。“十年前,南楚覆灭那日,先帝曾派密使送兵符出城,可惜……” 他顿了顿,目光变得锐利如刀,仿佛要剖开眼前的迷雾,“密使的女儿,却成了青楼琴师。”

叶昭摸到袖中短刀,指尖已按在刀柄上。窗外忽然传来厮杀声,兵器相撞的脆响里,夹杂着听风阁的哨声,三短一长,是 “遭遇埋伏” 的信号。沈砚却纹丝不动,只是将兵符推过来:“太子的人已经围了王府,姑娘若想走,唯有跟我合作。”

琴室门被撞开时,叶昭正将兵符藏进琴囊。冲进来的卫率举刀便砍,沈砚忽然掀翻琴案,紫檀木桌腿里滚出几枚烟雾弹,浓烈的楚地迷迭香漫开来,卫率们顿时软了手脚。这迷迭香的配方是南楚秘传,混入了特制的麻药,吸入片刻便会四肢无力。

“走密道。” 沈砚拉着她往内室跑,穿过书架后的暗门,地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,墙壁上刻着南楚的水文图。图中标记的河道走向,与她记忆中南楚的漕运路线完全一致,只是有些支流被刻意抹去,想来是为了隐藏秘密据点。

“你到底是谁?” 叶昭甩开他的手,楚弦在琴囊里发烫,几乎要灼穿锦缎。她能感觉到琴弦的震颤越来越急促,像是在与某种同源的力量呼应。

沈砚忽然摘下小指银戒,露出戒面下的刺青 —— 半朵玉兰花,与她鬓边碎玉上的花纹恰好拼成一朵。“我母妃是南楚安阳郡主。” 他声音里带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,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,“当年送兵符出城的密使,是我外公。”

地道尽头连着护城河,一叶扁舟正候在芦苇荡里。叶昭望着沈砚手背上的刀痕,忽然想起楚弦说过,齐王萧承煜幼年曾被毒蛇咬伤,左手手背有串细小的牙印 —— 此刻在月光下,那道新添的刀痕旁,正排列着五个浅白的印记,形状与南楚毒蛇的牙印完全吻合。

船桨划破水面时,叶昭将楚弦浸进河水里,琴弦泛出的朱砂色在涟漪中扩散,像极了南楚宫墙上永不褪色的丹漆。沈砚忽然递来块干粮,饼里夹着张纸条,上面用南楚古文写着 “明夜三更,楚地粮仓”。字迹娟秀,倒像是女子所书,想来是他母妃留下的笔迹。

“粮船是我扣的。” 他望着远处的烽火,火光映在他眼中,跳跃着复杂的情绪,“太子想借粮草引旧部现身,我便让他引。”

叶昭咬了口饼,饼馅里混着楚地特有的茱萸粉,辛辣味呛得她眼眶发热。十年了,她终于再尝到故乡的味道,那熟悉的辛辣里,仿佛还带着母后做的茱萸饼的香气。船行至河心时,她忽然拨动琴弦,泛音穿过夜雾,在水面荡开层层涟漪 —— 那是《鹤唳谱》里的集结令,通知旧部明日里应外合。

沈砚看着她指尖翻飞,忽然开口:“我母妃临终前说,楚弦不仅能传信,还能……” 他顿了顿,目光变得幽深,仿佛看透了河水下的暗流,“定位龙脉。”

叶昭猛地停手,琴弦震颤的频率忽然变了,像是在回应某个古老的召唤。远处的山峦在月光下显出龙形轮廓,那是南楚古籍里记载的龙脉所在,据说藏着能颠覆王朝的秘密,而开启龙脉的钥匙,便是楚弦与南楚血脉的共鸣。

船靠岸时,沈砚忽然将墨玉佩塞进她手里:“这是母妃遗物,能打开龙脉入口。” 玉佩上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,竟与楚弦的震颤频率渐渐相合,像两颗跳动的心脏终于找到了相同的节拍。

叶昭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,忽然想起白日里那锭赤金。原来那缺口不是兵符的暗记,而是南楚皇室的 “同心结”,需要两块才能拼成完整的图案。她握紧玉佩,指尖在琴弦上轻弹,一串泛音破雾而出,像在回应某个等待了十年的约定,在寂静的夜空中荡开,久久不散。

巷口的更夫又在敲梆,这一次是四更天,梆子声清脆短促 —— 听风阁的暗号,意味着 “安全”。叶昭将楚弦缠在腕间,琴弦的朱砂色已浸透肌肤,像道永不褪色的印记。她知道,从今夜起,这盘棋不仅是复国,更是一场关乎血脉与龙脉的博弈,而她与沈砚,已在这棋局中,成为了无法分割的棋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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