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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寒鸦渡头密信传

玉京谋

晨露在楚弦上凝成细珠,叶昭用指尖轻轻弹落,水珠坠在琴案的梧桐叶上,晕开第二道朱砂痕。昨夜听风阁送来的密信已读得卷边,“粮船被扣” 四字旁,她用银簪刻了个极小的 “火” 字 —— 太子卫率惯用的火油气味,已透过窗缝渗进销金窟,混着青楼特有的熏香,形成一种诡异的甜腻。

“姑娘,雅集的帖子送来了。” 阿竹捧着漆盘进来,粗布长衫的肘部磨出了毛边。这少年总爱低着头走路,仿佛脖颈上拴着无形的绳,唯有递帖时指尖会微微发颤,叶昭知道,那是藏在袖中的短刀硌着了皮肉。

叶昭接过帖子,洒金红纸上印着 “琴艺雅集” 四字,笔锋张扬得像要刺破纸背。发帖人是户部侍郎,却在右下角用极小的墨点组成 “寒鸦” 二字 —— 这是太子党的暗号,邀她去的不是雅集,是鸿门宴。

“备琴。” 她将帖子按在琴炉下,檀香立刻裹着纸烬腾起,在窗纸上投出扭曲的影子,像极了寒鸦渡的河道走势。楚弦在琴囊里轻轻震颤,那是血脉感应到危险时的预警,昨夜沈砚送来的兵符还藏在琴底暗格,青铜的凉意透过桐木渗上来,与琴弦的震颤形成奇妙的共鸣。

阿竹刚要转身,叶昭忽然按住他的手腕。少年袖口滑落,露出半截青紫色的伤痕,是新添的鞭痕。“太子的人动刑了?” 她指尖抚过伤痕边缘,那里还沾着些干燥的泥屑,与寒鸦渡的河泥颜色一致。

阿竹猛地缩回手,声音细得像蚊蚋:“属、属下不小心摔的。” 他垂在身侧的手攥得发白,叶昭瞥见他指缝里露出的纸屑,是《寒鸦渡》的谱子残角,墨迹还带着潮气。

叶昭不再追问,从琴囊里取出块玉佩 —— 那是沈砚昨夜塞给她的墨玉,背面刻着南楚皇室的星图。她将玉佩塞进阿竹掌心:“去寒鸦寺,找慧能大师求幅《渡鸦图》。” 这是听风阁的紧急暗号,玉佩为凭,可调动寺内隐藏的旧部。

雅集设在城西的画舫上,泊在寒鸦渡上游的回水湾。叶昭登船时,跳板在脚下微微晃动,船身的桐油味里混着火油气息,比销金窟浓郁了十倍。舱内已有七八位宾客,皆是玉京有名的琴师,却都面色凝重,像被无形的网罩住的鱼。

“叶姑娘可算来了。” 户部侍郎起身相迎,官袍的玉带扣得格外紧,勒出腰间的赘肉。他眼角的余光总瞟向舱外,那里泊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,船头立着个青衫客,手里把玩的青铜令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—— 正是太子卫率的腰牌。

叶昭在指定的琴位坐下,案上摆着架七弦琴,弦身泛着异样的光泽。她指尖轻拨,“宫” 弦发出嘶哑的声响,竟是根被人动过手脚的断弦,只需稍用力便会崩裂。这是太子党给的下马威,也是试探她是否识得琴中玄机。

“听闻叶姑娘新谱了《寒鸦渡》,何不奏来听听?” 青衫客忽然从舱外进来,手里端着杯酒,酒液晃出的涟漪与寒鸦渡的水流频率惊人地相似。他耳后那颗痣在烛光下格外显眼,与齐王府的内鬼一模一样,只是换了身皮囊。

叶昭调整坐姿,将楚弦悄悄缠在腕间。这曲子本是南楚渔民的号子,母后曾教她用 “泛音叠弦” 的技法改编,寻常听来是萧瑟秋江,实则 “宫音三叠” 代表 “速撤”,“角音骤起” 意为 “有火攻”,最末的 “商羽交织” 则是集合暗号,需配合特定手势才能破译。

第一个泛音响起时,阿竹正给宾客添茶。少年的壶嘴倾斜成三十度角,恰好指向画舫左侧的暗河入口 —— 那是寒鸦渡唯一的逃生水道,河道狭窄得仅容一艘小船通过,暗礁却比明滩多三倍。叶昭指尖加快,“角” 弦连弹七下,对应 “七日为期”,通知旧部七日内必须转移剩余粮草。

青衫客忽然鼓掌,酒液溅在衣襟上也浑然不觉:“好个《寒鸦渡》,只是这调子……” 他拖长了尾音,目光像鹰隼般扫过全场,最后落在阿竹身上,“倒像是南楚水师的军乐。”

舱内瞬间死寂,连烛火都仿佛屏住了呼吸。叶昭忽然变了指法,《寒鸦渡》的萧瑟里混入《丰年》的明快,这是给阿竹的第二层指令 —— 让听风阁假意劫狱,引卫率主力出动。最末的 “商羽交织” 响起时,她左手在琴底轻叩,三长两短的节奏是通知暗桩准备接应。

阿竹打翻了茶盏,滚烫的茶水溅在青衫客的衣袍上。他慌忙道歉,跪地擦拭时,右手在青砖上划出 “火” 字,指缝里漏出的火星落在茶渍上,竟烧出个极小的焰苗 —— 那是用硫磺混着灯油做的手脚,暗示火攻的具体时辰在寅时三刻。

青衫客起身时,袖口沾着片茶叶,叶昭认出那是楚地特有的 “醒神草”,嚼之能解迷药。看来太子早有准备,今日来的不仅是卫率,还有懂南楚秘术的药师,以防她用《鹤唳谱》的迷音脱身。

曲终人散时,阿竹收拾琴谱,故意将《寒鸦渡》的谱子落在地上。青衫客的仆从立刻捡起,献宝似的递上去。叶昭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,忽然将茶盏往地上一摔,碎裂声里,她对裴九娘道:“这茶太涩了。”

这是约定好的信号,意味着 “密信已送出,准备撤离”。裴九娘立刻会意,高声吩咐:“打烊歇业,给叶姑娘备车,去城外别院静养。” 她转身时,银钗在鬓边划出个微小的弧度,那是通知暗卫 “按第三套方案行动” 的暗号。

马车驶出画舫码头时,叶昭撩开窗帘,见青衫客的乌篷船正往寒鸦渡方向去,船尾拖着条极细的铁链,链端拴着个浮标,在水面划出的轨迹恰是 “合围” 的阵型。她忽然让车夫转道齐王府,指尖在琴囊上轻叩,三长一短的节奏是给沈砚的信号,询问是否愿合作。

沈砚似乎早有准备,府门虚掩着,门房递来的茶盏底刻着个 “水” 字。穿过月洞门时,叶昭看见他正在临摹寒鸦渡的舆图,朱砂圈出的三处红点,与阿竹暗示的暗礁位置完全吻合。

“太子要在寒鸦渡焚船,嫁祸给南楚旧部。” 沈砚将舆图推过来,指尖点在 “宫” 字标记处,那里被改成了 “急行军” 的暗号,墨色新鲜得像是刚落的血,“他们算准你会带旧部去救。”

叶昭忽然注意到他案上的琴,正是那日锦盒里的蕉叶琴,琴头的 “鹤衔珠” 纹样旁,刻着极小的 “煜” 字 —— 那是萧承煜的本名,南楚皇室才会用的字。琴腹里藏着卷羊皮,展开是幅更详细的寒鸦渡水道图,用金线标出了条隐秘的支流,足够容下三艘小船通行。

“我已让容砚带三百暗卫过去。” 沈砚的指尖在支流入口处停顿,那里的墨点忽然晕开,露出底下的朱砂,“你的人负责引他们入礁区。”

叶昭摸着袖中的楚弦,琴弦的震颤频率忽然加快,与沈砚腕间的玉佩产生共鸣。她忽然明白,为何楚弦在他靠近时会发烫 —— 原来他们不仅同属南楚血脉,还共享着灭国的伤痛,那些刻在骨头上的仇恨,终究要靠同样的血脉才能化解。

马车驶出齐王府时,叶昭拨动楚弦,一串泛音破夜而出。寒鸦被惊得四散,翅膀拍打的频率恰好成了传递消息的密码,通知旧部提前半个时辰行动。她望着远处寒鸦渡的方向,那里已有火光燃起,像极了十年前南楚故宫的那场大火,只是这一次,她不再是只能哭泣的幼主。

沈砚策马跟在车旁,墨玉佩在月光下泛着银光:“记住,无论发生什么,保住楚弦。” 他的声音里带着种从未有过的郑重,仿佛在托付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。

叶昭点头,指尖在琴弦上弹出《鹤唳引》的调子。这一次没有加密,只是单纯的鹤鸣,像是在呼唤那些失散的族人,也像是在回应某个跨越十年的承诺。寒鸦渡的风裹挟着硝烟味飘过来,她知道,今夜之后,玉京的棋局将彻底改变,而她与沈砚,再也回不到互相试探的原点。

车窗外,寒鸦的影子掠过磨面,像极了南楚皇宫壁画上的飞鹤。叶昭将楚弦缠得更紧,琴弦的朱砂色已浸透肌肤,像道永不褪色的印记。她轻轻叩击琴弦,泛音在夜空中荡开,与远处寒鸦渡的厮杀声交织在一起,谱成一曲属于南楚遗脉的战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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