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液池的晨雾裹着水汽,打湿了琴师们的衣袍。叶昭将楚弦藏在素纱琴衣下,弦身贴着腕间肌肤,传来细微的震颤 —— 这是南楚血脉对皇室气息的感应,与昨夜齐王府密室里的合璧琴残片产生了共鸣。琴案下的暗格里,裴九娘送来的密信已被体温焐透,梧桐叶上 “太子设伏” 四字的朱砂,洇染得像团凝固的血。
“姑娘的琴真要换?” 楚弦替她整理衣襟,指尖在她袖口打了个南楚特有的 “同心结”。这侍女总爱穿粗布衣裳,却在靴底缝着冰蚕丝,昨夜缝补时,特意将听风阁的暗号绣在了鞋垫上:三短两长的针脚,代表 “西北有伏兵”。
叶昭望着临水高台上的黄龙伞盖:“太子想借琴赛验我的身份,我若带着楚弦,反倒露了破绽。” 她指尖拂过面前的七弦琴,琴身刻着 “大启乐司” 四字,边缘有处新磕的缺口,与寒鸦渡卫率刀鞘的形状完全吻合 —— 这琴显然被太子的人动过手脚。
皇城钟声敲响时,琴师们按品级入列。叶昭的位置被排在最末席,紧挨着太液池的栏杆,栏杆外的芦苇荡里,隐约有甲胄反光。她瞥见沈砚坐在西侧观礼席,手里把玩的墨玉佩在晨光下泛出红光,与楚弦的震颤频率渐渐合拍,那是南楚 “血脉和鸣” 的征兆。
“今日以‘琴德’论胜负,凡借乐讽政者,斩。” 礼部尚书的声音像淬了冰,目光扫过叶昭时格外凌厉。他朝服的玉带扣是新换的,扣环上的花纹与太子卫率令牌上的麒麟纹如出一辙,显然是太子党羽。
第一个献艺的琴师弹了《盛世元音》,旋律谄媚得像在舔舐皇权。皇帝抚掌大笑时,叶昭注意到他龙袍袖口露出的玉镯,那是南楚皇室的 “缠枝莲” 款式,与母后的陪嫁之物一模一样。沈砚忽然用折扇轻敲案几,节奏是《鹤唳谱》的 “羽音三叠”—— 这是 “有故人” 的暗号,难道皇帝与南楚有渊源?
轮到叶昭时,她抱着那架普通七弦琴走上台。素纱衣在风里展开,衣料暗绣的楚水纹与太液池的水波重叠,恍惚间竟像是南楚红河的水流漫过脚背。十年前国破那日,她就是踩着这样的血水,从皇宫密道逃出来的,母后的血在青砖上拖出的痕迹,与琴案上的朱砂痕别无二致。
“民女叶昭,奏《黍离》。” 她屈膝行礼时,指尖在琴底按了三下 —— 那是启动南楚秘术 “音缚” 的机关,若遇袭击,泛音可定住十步内敌人的心神。沈砚的墨玉佩忽然从指间滑落,坠在案几上发出脆响,那是 “戒备” 的信号。
第一个泛音从弦上跃起,像只受惊的白鹤掠过水面。叶昭故意将 “宫” 弦调松半分,让泛音带着颤音,这是给听风阁旧部的暗号:“按原计划行动”。她瞥见芦苇荡里的甲胄动了动,显然太子的人听不懂这加密信号。
“彼黍离离,彼稷之苗。” 歌声从喉间溢出时,叶昭的指尖在琴弦上划出残影。泛音叠出三重奏,与齐王府合璧琴的残片产生共鸣,太液池的水面突然泛起涟漪,涟漪里浮出南楚宫殿的倒影 —— 这是沈砚昨夜布的局,他让暗卫在池底藏了特制的反光镜,借琴音震动折射出幻象。
西侧观礼席传来抽气声,三位白发老臣同时挺直了脊背。叶昭认出其中那位吏部侍郎,他朝服的领口露出半片玉兰花纹,与沈砚母妃玉佩上的纹样同源,袖口磨出的毛边里,还沾着楚地特有的红泥。
太子猛地拍案而起,玉带扣 “啪” 地裂开:“放肆!竟敢用亡国之音诅咒大启!” 他身后的卫率已握住刀柄,刀鞘的铜环碰撞声在雾中格外刺耳,像极了当年攻破南楚宫门的撞锤声。叶昭注意到他靴底沾着松香,与寒鸦渡火油里的成分完全相同,看来今日不仅要杀她,还要焚尸灭迹。
皇帝忽然抬手制止了太子,龙袍的金线在晨光下晃出冷光:“此曲哀而不伤,颇有古风。” 他的目光在叶昭腕间停留片刻,那里的楚弦正透过素纱衣泛出淡红,与龙椅扶手上的南楚织锦产生共鸣,“继续弹。”
叶昭指尖加快,泛音骤起如惊鸿。她按沈砚的嘱咐,在 “角” 弦上加重力道,弦身震颤的频率触发了太液池的暗桩 —— 那是安阳郡主当年为自保设下的机关,二十八处石雕鹤嘴会随特定泛音张开,露出里面的南楚玉牒。
水面突然翻涌起来,石雕白鹤的喙尖同时亮起红光,与叶昭腕间的楚弦连成一片。沈砚适时将墨玉佩抛向空中,玉佩落水的瞬间,红光组成了完整的 “楚” 字,西侧观礼席的老臣们突然泣不成声,其中那位礼部尚书,竟从袖中取出半块南楚玉印,与沈砚的玉佩恰好拼成一对。
最后一个泛音消散时,太子的箭已离弦。叶昭早有准备,借拨弦的力道侧身,箭矢擦着肩头钉在琴上,箭镞的乌毒溅在弦上,竟被楚弦的红光化解 —— 这是南楚血脉的 “净化” 之力,容砚的毒药终究敌不过血脉共鸣。
“护驾!” 沈砚折扇展开,挡住第二支箭,扇骨上的南楚星图在阳光下显形,“太子竟敢在御前行凶!”
皇帝猛地站起身,龙袍下摆扫过龙椅,露出椅垫下的南楚绣品,上面绣着的 “楚” 字已被磨得模糊:“传朕旨意,封叶昭为御前琴师,入住长乐宫。”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,目光在叶昭肩头的血迹上停留片刻,那里的血珠正顺着楚弦滴落在琴上,晕开朵血色玉兰花。
回到销金窟时,暮色已浸透窗纸。楚弦捧着皇帝赏赐的 “松石琴”,琴腹里藏着张字条,是用南楚古文写的 “乐司有秘道”。叶昭忽然想起沈砚的话,先帝曾纳南楚郡主为妃,莫非这位皇帝……
檐角的铜铃突然急促晃动,三个黑影翻墙而入。叶昭抓起楚弦弹出泛音,弦声与太液池的石雕产生共鸣,黑影的动作立刻变得迟缓 —— 这是南楚秘术 “音缚”,能用琴音定住敌人心神。她弹出三枚银针,正中黑影咽喉,倒地的卫率怀里掉出张琴谱,上面用朱笔圈着《广陵散》的谱子,那是太子党 “灭口” 的信号。
沈砚的暗卫在此时赶到,为首者递来块龙纹琴残片。与之前的拼在一起,琴腹里露出张乐司舆图,标注着 “楚声库” 的位置。叶昭将舆图折成鹤形藏进琴柱,楚弦的朱砂痕在月光下流淌,与沈砚送来的玉佩红光交织,像两条跨越十年的血河。
“姑娘,裴九娘说长乐宫的琴都是乐司特制的。” 楚弦的声音带着担忧,袖口的针脚在烛火下泛出银光。
叶昭抚摸着楚弦上的血痕:“太子越急,越说明乐司藏着秘密。” 她忽然想起《黍离》的最后一句,“知我者谓我心忧,不知我者谓我何求”,或许这位皇帝与她一样,都在这盛世里守着故国残梦。
夜风吹进窗棂,带着太液池的水汽。叶昭将合璧琴残片藏进暗格,琴身的刻字在烛火下明明灭灭,像极了那些在历史长河中沉浮的南楚遗脉。她知道,长乐宫的琴音里,不仅有宫商角徵羽,更有南楚复兴的密码,在等待着被血脉唤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