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地荒山的晨雾带着铁锈味,叶昭用楚弦拨开挡路的荆棘,弦身立刻泛出淡红——这是南楚秘术“血契探敌”,提示附近有大量血迹。联络点的木屋已烧成焦炭,残存的梁柱上,半截《鹤唳谱》被烧得蜷曲,谱子上的“宫”音标记被人用刀刻得很深,是容砚惯用的暗号手法,故意留下破绽引太子党上钩。
“姑娘,这是从灰烬里找到的。”楚弦递来块烧焦的玉佩,玉质与沈砚的墨玉佩相同,只是上面的玉兰花纹被烧得模糊。玉佩边缘沾着些龙涎香,与齐王府熏香的味道完全一致,叶昭的指尖猛地收紧——昨夜的突袭,沈砚绝不可能不知情。
木屋前的空地上,十七具尸体按南楚军礼摆放着,每人胸口都插着支箭,箭镞的乌毒与琴德赛上的如出一辙。叶昭认出最前面那具是负责粮仓联络的老周,他手里还攥着半张梧桐叶,叶脉间的暗号指向荒山腹地——这是容砚故意让他带的假消息。
“太子党俘了九人,都是新加入的外围兄弟。”楚弦的声音发颤,靴底碾过地上的箭杆,“容砚昨夜故意在牢里审案,让所有暗桩都听见动静,现在整个楚地的联络网都断了。”她忽然按住腰间的短刀,刀柄的铜环在寂静里发出轻响,“裴九娘传来消息,太子要亲自带卫率进山。”
叶昭望着雾气弥漫的山谷,三面环山的腹地像只张开的巨口,只有西边一条窄路能进出。她从袖中取出合璧琴残片,与之前的拼在一起,琴腹里的楚地地图在晨光下显形,腹地的位置被朱砂画了个圈,旁边注着“绝路”二字——这是南楚兵书里记载的“瓮中捉鳖”阵。
“不能劫狱。”叶昭将残片收回暗格,指尖在楚弦上轻弹,泛音穿过浓雾,只收到三处回应,比预想的少了一半,“太子要的是所有南楚遗脉,我们送他个‘大礼’。”她忽然想起沈砚的墨玉佩,那红光里藏着的,或许是与她相同的算计。
回到销金窟时,沈砚的信使已在琴室等候。送来的锦盒里装着幅《荒山猎兽图》,画中猎人身后的箭囊露出半截黑色箭羽——那是容砚的心腹标记。画轴里藏着张字条,沈砚的笔迹力透纸背:“亥时三刻,西风口。”
“他倒会借花献佛。”裴九娘用银钗挑开画轴,露出里面的夹层,“这是楚地卫率的布防图,容砚的人都标了红圈,共三十五人。”老鸨忽然冷笑,“沈砚故意让容砚知道他送了图,就是要逼我们跟他合作。”
叶昭将假琴谱铺在琴案上,用朱砂补全了《鹤唳引》的残页,故意在“羽”音处留了破绽,只有太子党能看懂的“腹地汇合”暗号。楚弦研墨时,墨锭在砚台里划出的纹路,与荒山的等高线完全吻合——这是南楚测绘术的“墨影成图”,能让旧部看懂撤退路线。
“让被俘的兄弟‘招供’。”叶昭的指尖在“亥时”二字上停顿,“就说这是最后的联络点,过了今夜,所有旧部都会转移。”她忽然想起琴德赛上皇帝的南楚玉镯,“宫里那边有动静吗?”
裴九娘摇头,鬓边的银钗斜得更厉害:“皇帝只当没看见,太子党在楚地的动作,他怕是早就默许了。”老鸨忽然压低声音,“听风阁的线人说,容砚在太子面前夸下海口,三日内必灭南楚余孽。”
黄昏时分,听风阁传来消息:被俘的旧部“招供”了。太子果然亲率三百卫率,由容砚带路,正往荒山进发。叶昭立刻带着二十名旧部出发,每人腰间都挂着半块玉兰花佩,这是区分敌我的暗号——沈砚的人则挂着完整的玉佩。
荒山入口的老树下,叶昭将假密信藏在树洞里,上面压着块楚地特有的红泥。这是给太子党看的“证据”,旁边还故意留了串脚印,鞋印的尺寸与听风阁暗桩的完全相同,却在 toe 尖处少了道磨损——那是给旧部看的“陷阱”信号。
亥时的梆子声刚过,卫率的火把像条火龙钻进山谷。叶昭伏在崖壁后,看见太子的银色铠甲在火光下晃眼,容砚紧随其后,手里捧着的正是她伪造的琴谱,嘴角的笑意藏着不易察觉的得意。卫率的阵型是容砚布的“长蛇阵”,首尾相接,却在腹地入口处留了个缺口——那是给南楚旧部“突围”的假象。
“放信号。”叶昭对楚弦点头,少女立刻点燃了松脂火把,浓烟在夜空中形成鹤形——这是通知沈砚的“鱼已入网”。远处的西风口立刻回应了三长两短的火光,是沈砚的伏兵收到了信号。
卫率刚进入腹地,容砚忽然抬手示意停步。他盯着地上的红泥,眼神变得警惕:“不对劲,这密信太容易找到了。”太子却不耐烦地挥挥手,银铠甲的鳞片在月光下泛出冷光:“一群丧家之犬,能有什么花样?”
叶昭趁机弹出三枚银针,正中崖壁上的机关。滚石立刻砸断了唯一的出路,卫率顿时乱作一团。容砚的脸色瞬间惨白,拔出腰间的短刀:“中计了!撤退!”
回应他的是西风口的厮杀声。沈砚的伏兵从两侧杀出,黑色箭羽专射标红圈的容砚心腹。叶昭则带着旧部从崖壁滑下,用事先备好的绳索救出被俘的兄弟,楚弦的短刀在月光下划出银光,专挑卫率的马腿——南楚马术里的“惊马术”,能最快瓦解阵型。
太子的怒吼被箭雨淹没:“容砚!你敢算计本太子!”他的银铠甲被流矢划破,露出里面的金丝衬里,与皇帝龙袍的材质相同。叶昭注意到沈砚的人始终没碰太子,只是围而不攻,显然是留了余地。
厮杀声渐渐平息时,月已上中天。容砚的尸体被挂在崖壁上,手里还攥着那半块烧焦的玉佩,黑色箭羽穿透了他的咽喉。太子带着残兵突围时,沈砚的伏兵故意放了条生路,却截杀了所有知道密信的卫率。
叶昭站在崖顶,望着山下的狼藉。沈砚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,墨玉佩在月光下泛着红光,与楚弦的震颤形成共鸣。他的箭袋里少了三支箭,箭羽的颜色与射杀容砚的完全相同,却谁也没点破。
“合作愉快。”沈砚的声音里带着笑意,目光却瞟向远处的楚地粮仓,“太子经此一役,至少半年不敢动楚地。”
叶昭转身离去,袖中的假密信已被冷汗浸透:“各取所需罢了。”她的靴底沾着些红泥,与沈砚箭上的痕迹相同,却谁也没说破——这场合作里,彼此都藏着没说出口的底牌。
回到联络点时,幸存的旧部正在掩埋尸体。楚弦将新刻的“听风”木牌插进土里,上面的朱砂混着今夜的血,在月光下泛出诡异的红。叶昭望着合璧琴上的龙脉图,第七个入口的标记恰好压在荒山腹地,那里的血迹下,或许藏着比复仇更重要的秘密。
晨雾再次升起时,叶昭的琴室传来《鹤唳引》的泛音。这一次没有加密,只是单纯的悲鸣,悼念那些永远留在荒山的兄弟。琴弦的震颤里,她仿佛听见沈砚的墨玉佩在齐王府发出共鸣,像两颗心在夜色里,终于找到了相同的节拍,却又隔着无法言说的算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