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露在破败的城隍庙瓦檐上凝结,叶昭将楚弦临终前交托的血书铺在香案上。泛黄的宣纸上,暗红色的字迹被雨水洇得模糊,唯有 “云芝药庐” 四字仍清晰可辨 —— 那是南楚旧部在玉京的最后一处联络点,当年楚弦的父亲便是药庐的坐堂郎中,十年前为掩护皇室遗孤,被大启兵卒断了十指。
“姑娘,卫率营的人已经查到西市了。” 流民里的哑叔比划着,他喉咙是三年前被太子卫率烫哑的,此刻指着香案下的暗格,那里藏着二十枚青铜令牌,每枚都刻着南楚皇室的云纹,是调动旧部的信物。暗格内壁刻着《鹤唳谱》的残章,泛音频率对应着旧部的联络暗号。
叶昭指尖抚过血书上的刀痕,那是楚弦用最后力气划下的警示。昨夜收到萧承煜的回信,梧桐叶背面的 “西市药材铺” 与血书上的 “云芝药庐” 正是同一处,想来楚弦早已察觉药庐被太子眼线渗透,才在临终前用血书留下双重暗号。她忽然想起楚弦总爱把密信藏在琴轴里,说 “琴弦藏心事,最是安全”,如今那把琴正斜靠在香案旁,弦柱上还缠着半段楚弦,是用两人的头发混着冰蚕丝编的。
“让老弱妇孺从密道走,去城东的破窑汇合。” 叶昭将青铜令牌分发给几个精壮的流民,他们都是南楚旧将的后裔,左臂上纹着微型鹤纹,“告诉药庐的周掌柜,今夜三更,用《归雁》的调子报平安。”《归雁》是《鹤唳谱》中的安魂曲,泛音频率最低,不易被察觉,这是楚弦生前定的应急暗号。
刚部署完毕,庙外忽然传来铁甲撞击声。叶昭迅速将血书塞进香炉的灰烬里,香灰下埋着楚地特有的 “火棉”,遇热即燃却不留灰烬。哑叔扛起香案堵住庙门,案腿上的铜环发出 “叮叮” 声,这是给暗格里的人报信的信号 —— 那里藏着药庐的账册,记录着近十年旧部的动向。
卫率营的校尉踹门而入时,叶昭正跪在蒲团上祈祷,裙摆下藏着枚青铜令牌,棱角硌得大腿生疼。校尉腰间的佩刀沾着些药渣,是云芝药庐特有的 “止血草”,显然他们刚从药庐搜查过来。“搜!仔细查查有没有南楚余孽的踪迹!” 校尉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,叶昭认出他正是去年在楚地强征粮草的李虎,当时楚弦的哥哥就是被他打断了腿。
流民们被赶到墙角,孩子们吓得直哭。叶昭忽然起身挡在孩子身前,衣袖里的楚弦血书灰烬顺着指缝飘落:“官爷,我们只是求口饭吃,怎敢藏逆党?” 她故意露出手腕上的烫伤,那是三年前为掩护旧部被烙铁烫的,疤痕形状像只展翅的鹤 —— 这是给懂行的旧部看的暗号。
李虎的目光在香案上打转,忽然伸手去掀香炉:“这香炉倒是别致,拿来给爷瞧瞧。” 叶昭心脏骤停,就在他指尖触到炉耳的瞬间,哑叔猛地打翻旁边的烛台,火油泼在李虎的袍角,瞬间燃起火焰。混乱中,叶昭趁机将最后一枚令牌塞进个小女孩的发髻里,那孩子是药庐周掌柜的孙女,耳后有颗朱砂痣,与账册上记录的 “小鹤” 标记完全吻合。
卫率们忙着灭火时,叶昭瞥见墙角的流民老陈正用手指在地上划着什么,仔细看竟是《鹤唳谱》的泛音符号,组合起来是 “药庐有内鬼”。她忽然想起楚弦血书上的墨迹有两处颜色不同,想必是发现内鬼后补写的,只是来不及说清是谁。
“带走!把这些流民全带回营里审问!” 李虎气急败坏地吼道,他袍角的火焰虽被扑灭,却烧出个破洞,露出里面的锦缎 —— 这是只有东宫才能用的云锦,显然是太子赏赐的。叶昭被推搡着往外走时,故意踩了老陈一脚,在他草鞋上留下个梅花状的鞋印,这是 “原地待命” 的暗号,用的是南楚宫廷的密码。
刚出庙门,就见萧承煜的幕僚卫凛带着几个侍卫赶来,手里举着齐王的令牌:“李校尉,这些是齐王府招募的佃户,正要送往楚地开垦,怎敢劳烦卫率大人?” 卫凛的腰间别着个香囊,绣着半朵玉兰花,与萧承煜母妃的玉佩纹样一致 —— 这是约定好的 “自己人” 标记。
李虎虽忌惮齐王势力,却仍梗着脖子:“卫大人,太子殿下有令,凡西市流民都要严查。” 他的目光在叶昭脸上打转,忽然伸手去扯她的发髻,“这女子看着面生,怕是逆党假扮的!”
叶昭猛地偏头躲开,发髻散落,露出藏在发间的药草 —— 那是云芝药庐的 “醒神草”,气味独特,周掌柜一闻便知是自己人。卫凛趁机挡在中间:“这是给楚地流民看病的医女,齐王殿下特意请来的。” 他悄悄塞给李虎锭银子,银子上刻着个 “齐” 字,与萧承煜之前用的赤金锭出自同一模子。
李虎掂着银子,终于松了口:“既是齐王府的人,那便罢了。” 但他临走时,故意撞了叶昭一下,低声道:“太子殿下知道你在找什么,药庐的地窖……” 话没说完就被卫凛打断,却足以让叶昭心头一震 —— 太子不仅知道药庐,还知道地窖里藏着的旧部名册。
流民们被卫凛的人接走时,叶昭故意落在最后,在城隍庙的墙根下用指甲刻了个 “鹤” 字,旁边画着个向下的箭头 —— 这是通知旧部 “地窖危险,速转移名册”。哑叔会意,趁人不注意将块石子踢到箭头处,那石子是楚地的 “响石”,敲击会发出特殊频率的声音,能穿透三尺厚的土层。
卫凛送叶昭到破窑外时,递给她个油纸包,里面是半块茯苓糕,糕馅里藏着张字条:“西市药材铺的密信已截获,太子与蛮族约定三月初三动手。” 字迹是萧承煜的,墨色里掺了些朱砂,与叶昭的血书形成呼应。叶昭忽然想起昨夜的梧桐叶密信,原来他们早已料到太子会勾结外敌。
破窑里,流民们正围着篝火取暖,老陈将账册从暗格取出,册页边缘的火漆印已被体温焐化,露出里面的鹤纹。叶昭翻开账册,在 “云芝药庐” 那页发现个小小的墨点,与李虎靴底的泥渍颜色相同 —— 内鬼就是周掌柜的学徒,那孩子去年被太子卫率抓住过,想必是屈打成招了。
“今夜三更,咱们去药庐‘取药’。” 叶昭将青铜令牌放在火堆旁,令牌的影子在窑壁上组成只展翅的鹤,“让孩子们唱《归雁》,唱得越大声越好。” 她知道太子的人肯定在附近监视,歌声既能安抚人心,又能给远处的旧部传递信号 ——《归雁》的歌词里藏着转移名册的路线。
三更的梆子声响起时,西市的方向传来隐约的琴声,正是《归雁》的调子,却比约定的慢了半拍 —— 这是 “有危险” 的暗号。叶昭握紧腰间的匕首,那是楚弦留给她的,刀柄里藏着根楚弦,浸过两人的血。她忽然明白楚弦血书的真正含义,不是 “云芝药庐”,而是 “药庐的云芝”—— 云芝是南楚皇室的象征,暗指旧部的核心力量。
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窑顶的破洞照进来时,叶昭望着火堆旁熟睡的孩子们,他们的梦里或许没有复国大业,只有温热的粥和完整的家。她将血书的灰烬撒向风中,灰烬里的火棉遇光闪烁,像极了楚弦临终前眼里的光。旧部的名册已经转移,新的联络点就设在流民中间,正如楚弦血书上最后那句话:“民心即吾巢”。
远处传来《归雁》的琴声,这次节奏正好,叶昭知道周掌柜他们安全了。她拿起那把缠着楚弦的琴,轻轻拨动琴弦,泛音在窑洞里回荡,与东方的鸡鸣、远处的车声交织在一起,像支新生的歌谣,正沿着血书指引的方向,飞向那些等待黎明的旧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