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永嘉郡主走近,目光扫过廊边高几上摆放着的一个五彩琉璃缠枝莲纹花瓶,那是前朝贡品,御赐之物,价值连城,工艺精湛。
她脸上笑容不变,脚下却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,惊呼一声,整个人猛地向程椰那边歪倒过去,衣袖不经意地重重拂过高几。
哐当——!
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响起。
那精美的御赐花瓶从高几上跌落,摔在坚硬的金砖地面上,瞬间四分五裂,碎片四溅。
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。
永嘉郡主稳住身形,立刻指着程椰,柳眉倒竖,声音尖锐带着哭腔,充满了委屈与愤怒:
永嘉郡主“程姑娘!你为何要推我?”
永嘉郡主“还打碎了皇祖母最喜爱的御赐花瓶!”
她眼圈一红,泪珠说来就来,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。她身边的宫女也立刻帮腔:
“是啊郡主,奴婢看得清清楚楚,是程姑娘突然侧身,撞到了您,您才不小心碰倒了花瓶。”
程椰站在原地,看着脚边狼藉的碎片,又看向演技精湛、倒打一耙的永嘉郡主,一颗心直直地沉了下去。
她明白了,这是一个早就设好的局。
方才作诗时积累的些许荣光,瞬间被这盆脏水泼得冰冷。
周遭闻声赶来的贵女和内侍们围拢过来,看着地上的碎片和泪眼婆娑的郡主,再看向孤立无援的程椰,目光各异,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响起。
空气仿佛凝固了,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程椰肩上。
打碎御赐之物,罪名可大可小,更何况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,被郡主亲口指认推人兼毁物。
程椰的心脏猛地缩了缩,几乎要跳出喉咙。慌乱如同潮水般涌上,她下意识地在心里想起杨博文。
若是他在,他定会像从前无数次那样,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,用那双沉静的眼睛看向众人,替她化解一切危机。
可是……边关远在千里之外。
风沙吹拂的是他的战袍,而非她眼前的珠帘。
这个想法像一盆冷水,骤然浇熄了她心底那点软弱的依赖。她攥紧了微微发颤的指尖,指甲深深陷入柔软的掌心,那细微的刺痛感让她混乱的头脑瞬间清醒过来。
不能慌,程椰,你不能慌。
她对自己说。
父亲常教导她,遇事需静心,方能看清本质。医者如此,处世亦然。
她深吸了一口气,那带着花香的空气似乎都带着重量,压入肺腑,却奇异地让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了几分。
她抬起眼,目光不再是方才的惊惶无措,而是变得异常清澈、沉静,像两潭深不见底的秋水,缓缓扫过永嘉郡主那张梨花带雨却难掩一丝得意的脸,以及地上那些琉璃碎片。
大皇子眉头微蹙,显然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等事,他沉声问道:
“程姑娘,郡主所言是否属实?”
程椰没有立刻辩解,她先是对着大皇子及闻讯赶来的几位高位妃嫔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,姿态不卑不亢,声音虽然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,却异常清晰:
程椰“回殿下,臣女并未触碰郡主,更不曾推搡。”
程椰 “此事颇有蹊跷,请容臣女细察。”
不等永嘉郡主再次发作,程椰已向前走了两步,蹲下身来,目光专注地投向那一地碎片。
她没有先去碰触那些锋利的残片,而是仔细观察着它们散落的轨迹和状态。
程椰 “殿下,诸位娘娘请看,”
程椰伸出纤细的手指,虚点着地面的碎片,
程椰“这花瓶是从这边的高几上跌落。”
程椰 “若是被人推搡碰撞所致,花瓶应是向外侧飞出,”
程椰“碎片大多会散落在高几步之外,”
程椰 “且受力一侧的碎片会更为细碎。”
她的声音平和,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医理。
程椰“但诸位请看,如今这大片碎片,尤其是带有瓶底和瓶口特征的较大残片,”
程椰“几乎都堆积在高几正下方,且碎裂得相对均匀。”
程椰 “这更像是……”
她顿了顿,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永嘉郡主那宽大的、绣着繁复花鸟的袖口,
程椰“更像是被自上而下、或者被平行拂过的力道带倒,”
程椰 “垂直跌落所致。”
众人随着她的指引看去,仔细一想,确实觉得有几分道理。若是被人猛地推开撞到,花瓶怎会几乎原地摔碎?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