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1独独看见了她

阳光落在他肩头，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。

“杨世子！是杨世子！”

“英雄！是我们大周的英雄！”

“世子爷千岁！”

欢呼声震耳欲聋，花瓣和彩纸如同雨点般从街道两旁的楼上洒落。

有少些大胆的姑娘更是将手中的香囊、绢花奋力向他掷去，粉色的、绿色的丝织物偶尔会擦过他的马鞍或披风，他却恍若未觉，目光始终坚定地望着皇宫的方向。

程椰的心，随着他马蹄的每一次起落而轻轻颤动。

看着他完好无损地归来，看着他被万人景仰，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与酸涩交织在心头。

他瘦了，也黑了，那眼神深处的疲惫，瞒不过她的眼睛。

就在这时，仿佛心有灵犀一般，端坐马上的杨博文，目光不经意地、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，微微向上偏移，越过了喧嚣的人群，越过了纷飞的花雨，精准地落在了那扇半开的茜纱窗后。

四目相对。

时间，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凝滞。

周遭所有的喧嚣、欢呼、色彩，都如同潮水般褪去，世界只剩下那双映在彼此眼眸中的身影。

程椰没想到他会突然看过来，像是偷看被抓包的孩子，心头猛地一跳，握着团扇的手下意识地收紧，扇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。

一抹慌乱的红云迅速从耳根蔓延至脸颊，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脸颊滚烫的温度。

她想移开视线，却发现自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，动弹不得。

只能怔怔地回望着他，望着那双深邃眼眸中，在触及她身影的瞬间，冰雪消融，漾开了几乎能将她溺毙的复杂情绪。

杨博文显然也愣住了。

他没想到会在这里，以这样的方式，猝不及防地见到他魂牵梦萦的人儿。

她似乎清减了些，眉眼间却多了几分他未曾见过的沉静风致。

发间那支他亲手簪上过的金凤簪，在昏暗的窗后依旧熠熠生辉，像是在无声诉说着什么。

隔着喧嚣的人海，他仿佛能看清她脸颊上那抹动人的绯红，和她眼中与自己如出一辙的、来不及掩饰的悸动。

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，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，指节泛白。

那沉静如水的面容上，一抹红晕悄悄爬上了他的耳廓。他几乎是贪婪地、用目光描摹着她的轮廓，仿佛要将这一个月的分离，在这一眼中尽数弥补。

这无声的对望，不过短短两三息的时间。

程椰率先败下阵来。

她羞赧至极，再也承受不住他那灼热的目光，慌乱地垂下眼睫，手中的团扇下意识地抬起，堪堪遮住了大半张滚烫的脸颊，只留下一双水光潋滟、慌乱眨动着的杏眼，和那微微泛红的、精致的耳垂。

她这个欲盖弥彰的动作，却勾着杨博文的心尖。

前方引路的军官似乎在催促，队伍不能停滞太久。

杨博文深深望了那窗口最后一眼，仿佛要将那抹藕荷色的身影和扇后羞怯的眼眸刻入心底。

他终于缓缓转回头，重新目视前方，恢复了那副沉稳冷峻的将军模样，只是那紧抿的唇线，似乎柔和了许多。

马蹄声再次变得清晰，凯旋的队伍继续向着皇城行进。

窗后，程椰直到那玄色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街角，才缓缓放下团扇，轻轻吁出一口气，仿佛刚才耗尽了所有力气。

她靠在窗边，指尖抚上发间的金簪，那冰凉的触感却无法平息她狂乱的心跳。

楼下百姓的欢呼声依旧震天，可她耳中，却仿佛只回荡着方才那无声对视中，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。

空气中，似乎还残留着他远远望来的、带着边关风沙气息的灼热目光。

一种混合着羞涩、甜蜜与巨大喜悦的情绪，如同温泉水般将她包裹。

他回来了。

平安地回来了。

而且，他看见她了。

在那万人空巷的欢呼声中，他独独，看见了她。

-

夏末秋初的夜风，拂过宫廷重重的飞檐斗拱，带来了几分舒爽的凉意，却吹不散麟德殿内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喧嚣与热浪。

今夜，陛下在此设宴，为镇北侯世子、骁骑将军杨博文凯旋庆功。

殿内灯火通明，恍如白昼。巨大的蟠龙柱下，宫人们穿着统一的服饰，步履轻盈，如同穿花蝴蝶般捧着各式珍馐美馔，鱼贯而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