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与杨博文争执过后的两日,程椰都有些恹恹的。
那日宫道上他冷硬的神情和话语,如同阴云般笼罩在她心头,挥之不去。
她知道自己话说得也有些重,可一想到他那样不管不顾,害得自己被推上风口浪尖,就觉得委屈难平。
这两日,她大多待在自己的小院里,或是翻看医书,或是侍弄一下窗台那几盆长势正好的药草,尽量不去想外面可能已经传开的流言蜚语。
张桂源似乎察觉到她心情不佳,伺候得更加体贴周到,端茶递水,轻声细语,却也不敢再多问那日之事。
到了第三日清晨,天色刚蒙蒙亮,晨露还未完全散去。程椰像往常一样,起身后走到窗边,想推开窗户透透气。
然而,她的手刚触到窗棂,目光便被窗台外侧、一个不大起眼的角落里的东西吸引住了。
那是一个约莫巴掌大小的锦盒。
盒子是深蓝色的缎面,上面用银线绣着简单的云纹,看起来朴素却不失精致,绝非府中之物。
它就那样安静地躺在那里,仿佛是被夜风悄然送来,又或是被某人趁着黎明前的黑暗,小心翼翼地放置于此。
程椰的心,没来由地轻轻一跳。
她迟疑地伸出手,将那个锦盒拿了起来。入手微沉,带着晨露的凉意。她环顾四周,院子里静悄悄的,只有早起的鸟儿在枝头清脆地鸣叫。
会是谁放的?
一个名字几乎瞬间跃入她的脑海,让她的心跳莫名加速。
她捧着锦盒回到屋内,在梳妆台前坐下,怀着一种复杂难言的心情,轻轻打开了盒盖。
首先映入眼帘的,是一株被妥善安置在柔软丝绸里的植物。
它通体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半透明质感,花瓣如冰绡,层层叠叠,中心的花蕊却带着一丝极淡的莹白光泽,整株花都散发着一种幽幽的、清冷的寒气,使得锦盒内部的温度都似乎低了几分。
程椰的呼吸一滞。
这是雪骨花。
她在太医署最珍贵的古籍《北境异草录》中见过它的图样和描述。此花只生长于极北苦寒之地的雪山悬崖之上,极其罕见,采摘艰难,有活血化瘀、续接筋骨的神奇功效,对于治疗陈年内伤和顽固淤痕尤其有效,是军中将领求之不得的疗伤圣药。
他竟然带来了这个?
这算是他别扭的歉意吗?
程椰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轻触那冰凉的花瓣,心中五味杂陈。目光继而落在雪骨花旁边,那里还放着一张折叠起来的、质地坚韧的浅褐色笺纸。
她拿起笺纸,缓缓展开。
笺纸上,没有任何文字。
只有用墨笔勾勒出的、一幅简单的图画。
画面的左侧,是一株挺拔遒劲的青松,枝干苍劲,松针如簇,带着风雪不能折其腰的坚韧气度——那是“杨”,是他的象征,亦是他的风骨。
而在青松的右侧,依偎着一株枝叶舒展的椰树,树冠圆润,叶片婆娑,带着南国特有的温柔与生机——那是“椰”,是她的名字,亦是她在她心中的模样。
松与椰,相依相傍,根茎仿佛在纸面之下悄然相连。
没有一句道歉,没有一句解释。
只有这无声的图画,用他们之间才懂的意象,诉说着他的未曾忘记,他的固执坚持,以及他那笨拙的求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