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承晚的指尖在阳台栏杆的雕花上碾过，铁艺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，像她此刻心里的盘算，冷得清晰。
楼下的车影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，她却还维持着凭栏的姿势，目光落在空荡荡的车道上。
十五岁那年，花家知道了自己并非季家亲生时，没有生气，没有安抚，只让管家送来了一幅画——画的是花家老宅的玉兰树，说是她小时候总爱在树下玩，那时她就懂了，外公是在告诉她：
你的来处，你的归处，都该在花家。
六岁被外公接去花家老宅，那三年，她学的不是琴棋书画，而是怎么在饭桌上从大人的只言片语里挑出有用的信息，怎么用最温顺的笑挡回那些明里暗里的试探，怎么在棋盘上落子前，先算清对方的下一步。
外公总说“承晚要懂事”，从小便明白，那“懂事”就是让她成为花家攥在手里的线，随时能牵住季家这只风筝。
利用他，是最顺理成章的事。
他是花家亲手教出来的。
留着他，太有用了。
如今有人替她做得滴水不漏。外公想用他当眼线，她就偏要把这眼线变成自己的传声筒，让花家看到她想让他们看到的。
她太清楚花家的手段，与其让他们再换个摸不透底细的人来，不如留着这个已知的“麻烦”。
丁程鑫是花家的眼，可反过来，他也成了她递到花家面前的幌子——
至于“把握他”——
季承晚低头笑了笑，她太懂如何拿捏人心，尤其是丁程鑫这种，看似坚硬实则藏着缝隙的人。
一句温言，一个不经意的触碰，偶尔流露的依赖……这些都是她撒出去的网，一点点收紧，让他在“职责”与“私心”里越陷越深。
季承晚“丁程鑫……”
她轻声念出这个名字，指尖在栏杆上敲出规律的轻响
季承晚“你最好，别让我失望。”
把白清欢送到花明舒身边，本就是她算好的一步。
父亲眼里，白清欢若留着，迟早会被当成换取利益的筹码。
可花明舒是母亲，是花家摆得上台面的大小姐，父亲再急功近利，也不敢轻易动母亲身边的人——
这层关系，恰好成了白清欢的保护伞，也断了父亲想用她做交易的念头。
外公那边更不必说，这么多年对白清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无非是留着她当后手。
如今人到了花明舒跟前，外公要动她，就得先过女儿这关。
母亲看着温和，护短起来却半点不含糊，白清欢在她那里，反倒比在任何地方都稳妥。
她从不担心白清欢能掀起什么风浪，一个被各方算计的棋子，翻不出她的手掌心。
送到母亲身边，不过是让这枚棋换个地方待着，顺便让外公和父亲都看看——她要保的人，谁也动不了。
这步棋，既护住了自己的前路，又借了母亲的势，划算得很。
……
清晨七点，房间里已亮起柔和的光。
化妆师正细致地为季承晚打底，造型师则在一旁整理着今日的穿搭，设计师不时俯身低语几句
一切如往常般有序。
季承晚走进餐厅时，季传宗正放下手里的牛奶杯，见她来，立刻招手：
季传宇“快过来坐，刚让厨房把你爱吃的蟹粉小笼热了热。”
他指了指对面的空位，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催促
季传宇“吃完咱们直接去公司，城东那个项目的合作方今早到，得你亲自去对接。”
花明舒坐在一旁，正用银勺轻轻搅着碗里的小米粥，抬头对她笑了笑：
花明舒“昨晚你回来晚，中午我会让人炖了燕窝送去公司。”
白清欢挨着花明舒坐着，面前的骨瓷盘里放着小半块没动的三明治，手里的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盘子里的煎蛋。
见季承晚进来，她眼皮几不可察地颤了颤，却没像往常那样起身打招呼，只低着头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，全程沉默地小口嚼着面包，仿佛桌上的谈话都与她无关。
她拿起汤匙抿了一口，抬眼看向季传宗：
季承晚“合作方的资料我昨晚看过了，有几个条款需要再磨，等会路上跟您说。”
季传宗笑了笑，目光不经意扫过白清欢，见她只顾着吃饭，也没多问，只继续跟季承晚说项目的事。
花明舒给白清欢夹了个小笼包，柔声说：
花明舒“清欢，多吃点，今天是周末，等会跟我去花园走走。”
白清欢闻言，才轻轻“嗯”了一声，声音细得像蚊子哼，依旧没抬头。
季承晚安静地吃着早餐，偶尔应和季传宗两句。
她留意到白清欢的局促——手指捏着叉子的力度有些紧，面包屑沾在嘴角也没察觉，显然是在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
或许是在花明舒身边还没适应，又或许是昨天晚上得了什么新的“嘱咐”。
白清欢的沉默，反倒比那些刻意的讨好更省心。
季承晚“我吃好了。”
季承晚放下汤匙，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，看向季传宗
季传宇“走吧？”
季传宗立刻起身。
白清欢这时才抬起头，目光飞快地在季承晚身上扫了一眼，又慌忙低下头，手指紧紧攥住了桌布的一角。
花明舒“慢点吃，没人催你。”
季传宗走在后面，看到他时笑了笑：
……
季传宇“小丁来得挺早，查得怎么样了？”
丁程鑫“基本理清了，”
丁程鑫侧身让他们出门，声音平稳
季承晚弯腰坐进车里，丁程鑫很自然地替她关了车门，随后绕到副驾驶座。
车内弥漫着淡淡的- 梵诗柯香 晶红540，是她惯用的味道。
季传宗坐进后座，接过丁程鑫递来的文件袋，翻了两页就赞道：
季传宇“做得细致，比我那帮老部下靠谱多了。”
他看向季承晚，语气带着点深意。
季传宇“承晚，你身边有这么个人，我也能放心不少。”
……
三人走进季启集团大堂时，大理石地面反射着水晶灯的冷光。
前台早已拨通内线，片刻后，特助林薇快步迎上来：“季董，季总，丁秘书，他们已经在三楼会议厅等着了。”
……
丁程鑫最先进门推门，季传宗已走到主位前。
季传宇“人齐了。”
他没坐，目光扫过众人
季启集团的顶层会议室里，沉黑木长桌被十二道人影围得密不透风。
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两样东西：一份股权持有证明，一张打印得密密麻麻的股价波动图——那图上，从昨天午后开始的绿色下滑线，像一道狰狞的伤口，划破了原本平稳的走势。
季传宗坐在主位，指腹摩挲着冰凉的桌沿。
他抬眼时，目光扫过在座的董事，有跟着季家初代打天下的元老，有握着技术干股的核心骨干，还有靠着早年注资进入决策层的资本方，加起来占了集团42%的表决权。
这些人平时为了项目分红能争得面红耳赤，此刻却都盯着同一个方向。
季承晚坐在父亲左手边，一身炭灰色西装套裙，衬得肩线愈发利落。
她刚翻开面前的文件，就听见对面的人清了清嗓子，语气带着老派商人的直接：
“前天晚上凌晨两点，” 老董事周明远先开了口，他把老花镜往鼻梁上推了推，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，“内部群里开始传承晚的身世，昨天起散户就开始抛盘，到今天开盘，咱们的股价已经跌了5.3个点，市值蒸发了九个亿。” 他顿了顿，看向季承晚，“孩子，叔不是不信你，但董事会收到了十七份质询函，都是问‘继承人身份存疑，是否影响集团稳定性’。”
她没看周明远，而是拿起桌上的业绩报告，轻轻放在长桌中央：“过去两年，我牵头的智能产业园项目，带动集团科技板块营收增长37%。前两个月敲定的东南亚合作案，预计明年能带来12%的净利润增长。”
她的声音不高，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
季承晚“各位手里的分红，去年同比增长19%，这些数字，难道是靠‘血缘’做出来的？”
“可我不认业绩，认根基！” 代表林总立刻反驳，他指尖点着股价图上的绿色曲线，“我刚接到基金经理的电话，他们已经把季启从‘稳健配置’调到‘观望名单’。为什么？就因为‘继承人非亲生’这七个字——他们怕季家内部先乱，怕你坐不稳这个位置，怕我们这些股东手里的股份变成废纸！”
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水里。旁边的技术董事王工推了推眼镜，附和道：“今早研发部收到两家合作方的邮件，说要暂缓设备采购，等‘局势明朗’。他们怕什么？怕季家换了掌舵人，之前的合作全不算数。”
季传宇“所以呢？”
季传宗终于开口，指节叩着桌面
季传宇“让我把承晚从执行董事的位置上拉下来？换个连项目报表都看不懂的‘亲生’来？”
他冷笑一声
季传宇“诸位要是想看着季启垮，我现在就可以满足你们。”
会议室瞬间安静。
没人敢接话——他们太清楚，真把她推开，损失的绝不止股价。
季传宗重重咳嗽一声，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，“啪”地拍在桌上：
季传宇“这是我的股权赠与协议，把我名下25%的股份，分5%给承晚。”
他抬眼扫过众人，目光如炬
季传宇“从现在起，她是季启集团第二大股东，谁要是觉得她坐不稳，就掂量掂量自己手里那点股份，够不够资格质疑她。”
会议室里鸦雀无声。
15%的股份，意味着季承晚本来已经是15%的股份，再加上5%的股份，表决权仅次于季传宗，远超在座任何一个人。
周明远张了张嘴，最终叹了口气：
“传宗，你这是……”
季传宇“我季传宗认的女儿，就配得上。”
季传宗打断他
季传宇“她进公司两年，从项目助理做到执行董事，手里的项目没出过一次纰漏，你们跟着我这么多年，该知道我从不感情用事——她的能力，配得上季启的未来。”
季承晚“各位担心的，无非是股价下跌、合作生变。”
她打开平板，调出一份新方案
季承晚“我提议，由我牵头成立‘应急小组’，三天内拿出稳定股价的方案 第一，公开我近三年的项目成果，用数据对冲舆论，第二，由父亲出面，和核心合作方视频会议，重申合作不变，第三，我个人增持1%流通股，用真金白银表个态。”
她看向林总
季承晚“林总手里的基金，难道不想趁现在低位吸筹，等局势稳定后赚一笔？”
林总愣了愣，随即笑了：
“这话在理。要是真能稳住，现在确实是机会。”
周明远也点了头：
“我信传宗的眼光，也信承晚的本事。就按你说的办，需要老骨头们出面，尽管开口。”
有人带头，其他人陆续附和。钢笔划过会议纪要的沙沙声里，季承晚垂下眼帘，遮住了眼底的满意。
她知道，她稳赢了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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